与其两个人都为难,倒不如做个决断。所以,那一天她才会约了他去河畔,这个话总要有人先说的。如果这个恶人一定要有人做,那就让她来做吧。
那是兰雪仙大闹警局后的第七天,她在小医院中抢救,魏如兰日日守在床边。虽说伤口不深,可毕竟是在心脏附近,危险性很大。
她当时只要一个信念,不能去了任师姐,还把雪仙赔进去。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公义信念可相信呢。
秦振轩也是每日都来,可是却一日比一日脸色阴沉,不用说她也知道,秦家给他的压力不会小。
“我们出去走走吧。”她已经将一切都想好了,她不断劝慰自己,这不是为了隔断与他的情谊,只是他们暂时实在不适合结合。
秦振轩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的跟着她走。
去河边的路其实很远,可是今日她却觉得那么近,如果他们一直这样走下去,是不是就不用分开,是不是就可以地老天荒了呢?
水波哗哗作响,傍晚的霞光已经没那么艳丽,却还带着一丝殷红的颜色。
“阳城河蜿蜒不断数十里,将城区贯穿,以前总觉得它平平无奇,今日却觉得绵长也有绵长的意境。”秦振轩见她不说话,只是一直往前走,主动挑起了话题。
魏如兰这才惊觉阳城河已到,而他们已经到了花海附近。
“如兰……你有话要对我说?”他看她眸光闪烁,却迟迟不肯开口,便已猜到了此事与两人的未来有关。如今,兰雪仙急救,任显辉案永久冻结。所有行凶的人都无法获罪,这绝不是他们当初追求的结果。
可是,若是因此便要让他失去所爱之人,他是绝对不愿意的。
他紧紧地盯着她,生怕错过任何细节,恨不得钻到她的脑中。她受不了这样直白炙热的视线,转过头去。若是以前,她怎么舍得少看一秒呢?
“振轩,我们接除婚约吧。”她不知怎么说出的这句话,内心的痛和苦早已翻转万千,似乎要将自己毁掉。她勉强镇定,只觉得连颤抖的声音都不似自己了。
她等待着他的呼应,似乎等了一万年那么长。
良久转身,仍是他不可置信的双眸,从怀疑到询问到失望到痛苦,满满的。这曾是一双笑起来那么美好的双眼,如今却被自己伤成这样……魏如兰之前从未想过后悔,她愿意去做伤的更重的一方,可是如今看来,秦振轩的伤丝毫不比自己少。
他纹丝不动,嘴唇坚毅的吐出几个字:“你曾说过,永远也不会离开我,我们即将是夫妻。我不愿意就这样放走你。”
她料到了,他一定会拒绝,所以她才带他来了这里。
“振轩,你知道么,这里就是任师姐殒命的地方。她在这冰冷的水里泡了两天两夜。阳城河水这样曼妙美丽,却也藏着无数的罪恶和冤屈。”夕阳愈下,温度变得越来越低,就像她此刻的情绪。
秦振轩显然也没想到这里便是现场,忍不住往前踏了两步。
“以前,我们之间隔着的只是年龄,世俗的看法,可是如今隔着的两家人,甚至是我一直难以接受的不公。我实在是无法面对这份感情,所以我无法守护那份诺言了,对不起。”话毕,她早已是泪流满面。
她望着他黯然的眼睛,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可以如此深情如此肆无忌惮的看他了吧?
感谢这个男人,给了自己这样一段难忘的感情,虽然梦碎了,但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她主动向前,一把拥住了他。
体温,气味,柔情,她认真的记忆着这份感觉。
良久,她在他耳畔道:“如果恨我,你会好受些,我情愿你永远恨我。”
不舍,转身,便是分手与诀别,她没有忍心回过头去看,她怕自己一回头就又会扑进他的怀中。
秦振轩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可身体却如同石化了一般,寸步难行。
如果追上去自己能说什么?
她还是那么善良,将所有的一切揽在自己身上,难道在她眼里这个未婚夫就如此愚笨什么都看不穿么?
恨她?这又怎么可能,他已经爱她数十载,早已经不知如何爱别人,而且和她相交已久,又怎么可能会去爱别人呢?
男儿泪落入被风吹得冰冷,一滴滴落入阳城河,悲伤流变了整座城。
时间线拉回到眼前,离分手那日已经十几日了,魏如兰哀叹自己怎么还会这样失神,甚至又来到了这河边。只要一来到这里,那份和他相拥的情景就会浮上心头,不知他是否也会偶然如此呢?等到他遇到一位倾心托付的姑娘,应该就会把这些都忘了吧。
日子逐渐快起来,人们常说时间是治愈一起的良药,这话不假。魏如兰和家人的关系逐渐缓解了,她看淡一切,只关心儿教署的事物还有雪仙的健康。
这期间她从报纸上瞄到过两个新闻,一个是安怡宁与岳允龙大婚,一个是夏文晴与秦庭轩和离。
夏文晴到底是大家小姐,这么明白的是非曲直她还是分得清的。什么家族联盟,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如今都看开了。
而且,她这次还下决心带走了儿子思瑞,打定主意不再与秦家有任何瓜葛。秦家人自知理亏,只得都依了她,好在孙子还是在阳城,又是姓秦,总归还是能再看到的。
而安怡宁嫁人的事则是向不知道都难,当天的排场虽然不能与她和秦振轩的大礼相比,但是也是阳城顶尖的水平了。锣鼓声鞭炮声从早到晚,震得他们连课都上不成。可是嫁给这样的人到底是喜是悲,现在还不好定论。
“如兰老师,你发什么呆呢!”富家兄弟使劲的在她眼前晃了晃,显然是担心她了。这段时间她都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没……”她尴尬的掩饰道,自己怎么还在想秦家和岳家呢。
“老师,今天上午有人来儿教署了,说是例行检查。”富源说道:“检查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我觉得检查的人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
“今天巧了,兰小姐出来散步,那些检查的人简直像见了鬼一样,盯着她看了半天,我想不出半日,她的传闻就又要出来了。”富端性子急,抢了哥哥的话:“你说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比如不让兰小姐接触到这些乱起八糟的消息,我看她这几日脸色才刚好些。”
说起来,兰雪仙在孩子们中的人气一直很高,毕竟她虽然出身寒微,但是却一直对这些孤儿照顾有加,那份真情是装不来的,如今她落了难。他们定然要全力维护。
魏如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该来的总会来的,兰雪仙是个大活人,总不能就这样让她一辈子躲在儿教署。
果不其然,兰雪仙在儿教署出现的消息很快就传扬开来,戏班班主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毕竟兰雪仙赚的钱都留在了戏班,她不主动找过来要钱就已经很不错了,自己怎么会主动去找她。早就已经有更听话更年轻的伶人顶替了她的位置了。
然而,消停了一阵子的阳城上流社会立刻来了精神,一个伶人,下九流出身的伶人居然会出现在儿教署,而且看情形还要长期待在那里。儿教署是什么地方,是夏家代表政府组织的半官方机构,背后还有四大家的支持,而且成立的目的是为了教育好阳城的下一代!
这样的地方怎么能有伶人出现呢?她干什么,是要教那些女学生上台唱戏么?
舆论一旦起来,只要有人再稍加推动,就会变成渲然大波。刚进入阳城贵妇圈的安怡宁可没闲着,她微妙的挑唆着那些早就看不惯兰雪仙的上流太太,不出几日。伶人打扰正常教学,儿教署忽略礼义廉耻的传闻就越来越盛了。
甚至到了官方不得不介入的地步。
“我呸!”小红愤怒的吐了口唾沫,道:“儿教署成立运营这么久,也没见人这么热心,财物都是我家老爷提供大头,运营教学都是小姐你负责,从来没有人问有么有困难。怎么如今看到兰姑娘在儿教署,他们就激动了,为难一个女人简直不要脸。”
她边说边气愤的喝了几杯茶,可是看看小姐,似乎还很淡定。
“他们这般作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打紧,我是二教署的负责人的人,一切都由我负责。”魏如兰今早就接到消息,说明日政府就会派人去儿教署调查此事。她绝不会让雪仙再次受辱,一切由她来应付就是,自己怎么说也是魏家的长女,他们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
“小姐,你千万别太逞强了。”小红心疼起她来,自从自家小姐和秦少爷解除婚约,就没有露出过笑容,如今还要面对这一波接一波的事情,得是铁打的身体才撑得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