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的东西,村长显然不愿意拿出来。
赵原溱一点也不着急,悠然坐在老旧农房的木椅上,硬是让他端出了金銮殿上位者的气势。
村长心中忐忑,不安的搓着手:“这、这不好吧。”
花名册能看出太多东西了,更何况这个村子很有问题,要是因此连累了上面的贵人,首先被问责的就是他这个村长。
谁也不想招徕祸端,村长更是如此想。
周边的村子都是这么行事,他们村不能做这个出头鸟。
赵原溱不跟他打太极:“人命关天,你若配合倒好,若不配合,后果可非你能负担得起的。”
平淡的语气,连生气都不屑有,但浑身的气势却不容忽视。
窝在这小旮旯里,村长见过最大的官不过是县令,在县令跟前就恭敬得不行,眼前这个据说是个王爷,村长更是动都不敢动了。
不过村长还是担心:“王爷看过花名册后,要、要治罪吗……俺们也都是糊口饭吃,不这样都活不下去咧!”
说来还是心酸,好死不如赖活着。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所要做的事情便是活下去,在活着都很困难的情况下,谁又还有精力去管别人死活。
所以这些外人看来很残酷的事情,村里人都觉得很平常。
那不然呢?谁能有本事跟地主老爷对抗。
不过现在来了个比地主老爷还要尊贵的贵人,村长也不得不将东西拿出来。
花名册其实就是每个村的户籍备份,记载了从村子存在起到现今的人员流动,谁家添了新生儿、谁死了、谁出嫁了娶媳妇了,都会记录在册。
赵原溱没有要全部,只拿了近三十年的花名册,翻看了会儿就看出了端倪。
记录的最频繁的变动,不是新生也不是迁徙嫁娶,而是死亡。每个死亡的原因都是语焉不详、草草略过,一看就知晓有猫腻。
还没看完,赵原溱的神情已经很凝重了,他合上册子,眉宇间有几分躁意:“村里的田地都是租赁苏家的?”
“是,也有自家的,草民家里就有两亩地。”村长小心翼翼的答。
换来赵原溱一声冷哼,田地乃是农民立身之根本,只要有田就饿不死,就能活下去。但是作为一村之长,竟然都只有两亩地,其他全靠租地主的,这是何其寒酸?
“除了你们村,周围村子也是这样?”
“对、对。”村长只点头。
问完这些,赵原溱大抵也能想象到其中缘由,将花名册往桌子上一扔,站起身来:“回镇上。”
项然先去安排,来村子里只是先探探情况,接下来他们要直接去县衙。
除了这些,周围村子的村长也要带上,各村的花名册与田地情况也要收集,到时候公堂对峙才好甩证据。
他们来这么一会儿,说不定已经有眼线去苏府报信了,所以他们不能再耽搁。
回去的路上,希岚湟忍不住感慨:“竟还有这样的恶霸,当真是……”
“天高皇帝远,你没见识到的事情还多着,这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若此案起,牵扯到的人估计还不少。”赵原溱冷冷勾了勾唇角。
一个地主纵然有点银钱,又能拿出多少购置田产屋产,甚至霸占一整个县镇,连县令都不敢置喙。
这背后若是没人撑腰,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
看似是个查小地主的案子,其实最后牵扯的还不知凡几,便不能掉以轻心了。
再次回到太平镇,与早上离开时的热闹不同,此时的太平镇宁静得很,连地上摆摊的农民都不见了。
客栈还有一两个伙计守着,一问才知道今儿县衙来了大人物,将苏府众人抓去了,现下正在审问。
伙计的表情很是兴奋,恨不能偷溜去围观,可见苏府实在是令人不喜。
县衙外早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周围被白玉章的兵把守,维持着秩序。王府的马车从侧门进,由士兵引到公堂。
公堂上还挺热闹,白玉章坐在主案后,县令站在一边满头大汗的陪着。两旁衙役杵着杀威棍,一个个表情木然,实则是吓得不敢乱动。
而堂下正中央放着一块木板,上面躺着的大抵是具尸体,用白布盖着,有殷红的血迹透出来。
几个受伤的士兵站在一边,护着一个形容枯槁的农妇和几个脸色蜡黄的孩子。与他们对峙而站着的,是以一个胖子为首的一群富贵人。
“人都到了?”赵原溱扫了眼堂下,微微挑眉。
白玉章冲他略微颔首,让人加了两把椅子在旁边,示意他们坐在一边旁听。
赵原溱也不介意,冲项然使了个眼色,将收的几个村子的花名册放到公案上,就闲适坐着看热闹来。
在霖王到之前,事情已经审理了一部分,白玉章此时也不废话,指着堂下的尸体:“苏金贵,你纵容家奴打死佃户,又打伤本将士兵多名,人证物证俱在,此罪你是认也不认?”
原来对峙一方的那胖子叫苏金贵,是苏府的老爷。
此时苏金贵额上出了一头冷汗,小眼睛阴鸷的瞪了农妇一眼,不敢做得太过,又小心翼翼的觑了上头和霖王的方向一眼。
好半晌才一咬牙,跪下道:“小人不知,这些全是小人府上管事处理,小人实在是不知他们竟然失手打死了人呀!”
打人的家仆和被打死的人都在这儿,事情摆在眼前容不得狡辩,但纵容家仆行凶和管教家仆不严是两种罪,不如将大化小认个无关痛痒的小罪名。
苏金玉打的好算盘,知情的人都不得不骂一句‘无耻’。
白玉章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公堂之上还敢狡辩,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太平镇周边村子农田,都是你苏家的?”
“是、是……小人祖上发了笔财,便多采买了些田地。”
“这些田地都租给附近百姓了?”
“是。”
“租子几何?”
“是……四成。”苏金贵伸出四根短指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上位者的脸色。
朝廷的赋税是两成,地主将田租赁给佃户,收上来的租子肯定要比赋税多,那才有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