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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风吹来的凉意里夹带着丝丝的酒气,黎可阳觉得有些奇怪。这时才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影走到了路灯光的范围里。是个男人,他颓秃的头顶在路灯光下反着黄褐色的光,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趿着一双张着口的皮鞋正步履蹒跚地向他们走来。
男人脚下停顿,谨慎地四下瞧看了一会儿,这才笃定地走上前。直接向黎可欣伸了出手,戏谑笑道:“小妹妹,陪叔叔玩好不好啊。”
黎可欣对突然而来陌生人的要求有些不明意味,身子下意识的向黎可阳靠拢,而黎可阳则把黎可欣护在了身后,眼睛盯着中年男人说道:“你想要做什么?”
中年男人并没有理会黎可阳,双眼放光似地看着他身后畏缩着的黎可欣,伸出大手想把黎可阳拨到一边。
黎可阳顺势地推开男人伸过来的手。中年男人没有想到一个看似孱弱的小孩子能使出那么大的力气,一个趔趄竟险些摔倒。
中年男人站稳脚下,怒目圆睁,脚下灌力对着黎可阳就是一个扫踢。
其势突然,黎可阳来不及闪躲,被实实地踢在了腰肋处,闷哼一声栽倒在地上。紧接着传来的一阵剧痛让他感觉眼前视线都模糊了几分,痛使愤恨生,缓过来后迅速地向中年男人的大腿扑了过去。
黎可欣迈着小腿就要冲上去帮忙,但又被黎可阳阻拦道:“可欣,你快跑!不要过来。”
黎可欣眼看着心里急如焚,噙着眼泪凄厉地叫嚷道:“你不要打我哥哥,你这个坏人!“小小的肩膀微微耸动,抽噎了几下,还是听从哥哥的话跑开了。
看着跑远的黎可欣,中年男人想抽身追去,眼下却被黎可阳紧紧地抓着不放。多试不得挣脱更是怒火中烧来,撕咧着嘴咆哮:“给老子松开啊!”
接着沙包大的拳头狂风暴雨般地锤击在黎可阳的身上,起初他还觉得疼痛,可慢慢感到身体不再难受,反而愈加燥热,胸腔里开始有丝丝的热流涌上舌头,羼着唾液,口腔里化成了甜咸的味道。
忽然,撕裂般的汽笛长鸣,接着尖锐刺耳且急促的声响,刺破了夜的静谧。声音招惹醒了小巷里沉睡的狗,一串长长的吠叫唤来更多的狗一起一伏地回应着。纠缠着的两个人愣了一下,黎可阳预感不安的向后看了过去,只见一辆货车打着双闪灯急冲冲地调转车头,绝尘而去。
十字路口昏暗的灯光下,俨然躺着一具娇小的身体,一动不动。
黎可阳的心猛地一提又惶惶然的下坠着,身体仿佛在这过程中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双手垂松了下来。中年男人自然得到了释放,也看见了路灯下的黎可欣此刻宛若被遗弃的布偶一般,静悄悄的躺在那里。站在原地思忖一会,就趁着慌乱下跑进了另一处黑漆漆的小巷里不见了踪影。
黎可阳踉跄奔近,却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遏住了喉咙,想要说话却发不了声,全身颤抖着,只能大口地呼着气。
在黎可欣身下,鲜血就像逃离了禁锢的囚犯,疯狂的在巨大世界里逃窜着。昏黄色的灯光下黑黢黢的一滩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黎可阳站在原地,一遍又一遍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好像头上有无数只虱子正在啃食着自己的头皮,阵阵瘙痒。四下张望起来,却只见巷口的红色灯光格外醒目。蹲蹴下来颤声安慰道:“可欣你等着啊,哥哥这就去找人来救你了。”便急促地奔走了过去。
发廊的玻璃门随着他拍打节奏一下下发出浑厚空洞的闷响。随后却看见门柄上严实的缠着一把铁链锁,大感失望的他又跑到了路对面的商铺,商铺的铁闸门被敲的嘭嘭作响,一间,两间,三间,四间…此时小巷里被鸣笛声惹醒的狗已没了声响,随着静寂的黑夜又陷入了沉沉的睡意当中。
黑夜就像是绝望撕裂的口子,从此刻让人感觉坠了进去。他焦急地在街道中央大喊起来:“有没有人啊!来人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的妹妹呀!“
声音从黑暗里折回又进了他的耳朵里,望着街道漆黑的那头,他掏出了口袋里的纸条,紧紧地握在手心。揉了揉发酸的鼻头,思忖有了一会儿,就猛地掉头朝妹妹跑去。
他小心翼翼地把妹妹从血泊中拉了起来,扶驼上背便朝着市里的方向走去。
走到南郊区通往城市的杏义桥上时,海浪翻涌的声音逐渐清晰入耳,黎可阳好似听见了微弱的痛苦呻吟,心中当即一阵欣喜,“可欣,你醒了?”
然而桥上的风吹来一阵阵海水的凉意和鲜咸的味道,却让他清醒的意识到,那只是海浪的声音。
天空与海平线间逐渐泛起了灰白的光色,可以模糊地看见仍然以青墨色作为主调的天空里,断断续续的往下坠落线条,接着又被黑色的海水层层叠叠的浪花所吞噬掉。
淅沥沥,雨势陡然急骤起来。雨水把血液的痕迹从黎可欣身上一点点剥离,然后顺着脚踝流走。走过的路上留下了一条线,呈蜿蜒状,黎明朦胧的光线下宛若一条尾随的长蛇。
大雨很快将一切都幻化成了茫茫一片,在那滂沱的大雨中,隐约的能看见一个瘦小且佝偻着的身影在背负着什么,然后不堪重负,向前倒了下去……
黎可阳躺倒在雨中,想挣扎着起身,身下却仿佛有一潭泥沼,一点一点的将身体陷入。他只能侧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黎可欣,却没有起身的力气了。
这时,一双翻着豁口的皮鞋突然进入黎可阳的视线范围里。
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他颤微微地伸手向来人哀求道:“求你……帮帮…我…妹妹吧。”
那双鞋子的主人没有说话,只见这人单膝着地,把黎可欣抱了起来便离去。
终于黎可阳有了力气能挣扎着起身,却惊愕的发现大雨中那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有些熟悉,脑海中却猛然地醒悟引得心脏一阵悸动,这几乎就要绝望得昏厥——居然是他!刚才的那个人!他惊慌地想追上去,可刚走几步路,眼前突然一暗,便失去了所有的光明。
这一梦漫长,便是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