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追赶的面具人耳力极好,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马儿也是一趔趄,马上的人十分不轻松。
蓝衣少年大喊上马的时候,赵廷下意识地要把小美扔上马去然后独自去应敌,不料没能扔动,这姑娘在危急之时爆发的力气极大,隔着他腰间的衣袍掐到里衣死都不松手,在没有摸清对方人数背景以及实力的情况前,赵廷绝不可能带着人肉靶子去回击,且一时之间克服不了心理障碍去掰断小姑娘纤细的手腕,在万般无奈的窘境之下,他迅速分析利弊,最后选择先上马再下马,这也是转瞬间就完成的思考。
不出他的预料,两个人一上马,驮着三个人的黑马不堪重负,前蹄踢腾人立而起,发出绵长而哀怨的嘶鸣声,可能畏于蓝衣少年的积势,即便如此也继续向前奔驰,到得林边仍旧收势不住,直直的便要冲入,赵廷立刻趁势滚落下马,就见马儿驮着剩下的两人疾驰而去,迅速消失在了晚霞的余晖中。
优雅落地的赵廷披散着如墨长发,带着点不经意的笑意,姿态甚至有点散漫,愈发衬得他放纵不羁,风流潇洒,天地间的光彩仿佛都集中在他晶莹明亮的眼睛里。
那戴着面具的刺客非常瘦弱,像个麻杆一样,穿着深褐色的麻衣,更是要与逐渐沉下来的天色融为一体,看到赵廷悠闲自在地在前方逆光而立,气势汹汹的杀气变化成心潮澎湃的急切,路过之处砂石发出细碎的声响,二人的距离慢慢拉近了。
赵廷看着愈来愈近的身影,忽然眼神一亮,如星河烂漫绽放,绷紧的嘴角勾起月牙般的弧度,身子高高跃起,在树干微微凸起处一踏,借力抓住了粗壮的枝桠,随后身子一荡,高高飞了出去,落在了那人的面前,与之激烈地打斗起来。
如果有高阶的武者在此就会看出两人过招,招招没有恶意,行迹也很有规律,正朝着隐秘无人的方向去了。
树林中黑马矫健俊美,别具风姿,躯干壮实而四肢修长,腿蹄轻捷,三足腾空、飞驰如闪电,速度快得令人惶惶不安,在赵廷跳下马的那瞬间,马儿昂首嘶鸣,十分得意,而小美原本因为害怕而苍白的面容露出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专注前方的蓝衣少年却一无所知。
林地不比平坦的大路,还有成片的树木,地势表面有深沟槽状起伏褶皱。
“不要害怕,没事的,我这便让马儿慢下来……”少年听到身后女孩低低的哭泣声连忙温声安慰,声音美好如沙漠中的甘泉润醉心田,如上好的良药抚平狼狈的伤口,如温柔的怀抱给予寒冷的人宜人的温暖,使得小美也不得不为之感叹,吸引了部分注意力,再回过神哭泣时不小心岔气哽住了,连连打嗝,完全停不下来的尴尬节奏。
因为有人在后方抵挡,偷袭小美的人没能再追来,便没有了先前的紧迫感,所以蓝衣少年想着照顾一下女孩脆弱的情绪,喝令让马儿的速度缓下来,偏在这时温驯的黑马骤然发狂,同时小美惊恐尖叫,声音之大,刺透耳膜,背后却偷偷地把带血的银针藏进衣袖,声嘶力竭地号啕大哭:“这下怎么办啊,我们肯定都完了,都完了!全部因为你,就是你的错,这下婢子再也见不到公子了,呜呜呜……”
蓝衣少年即使觉着魔音灌耳,脊背也如白杨挺直,发现异状果断振臂勒马,大声呼唤小黑,缰绳渐渐被染红了,却依然没能控住癫狂的黑马,眼看马儿疯狂长嘶要和参天大树撞上了,这样的下场必然是马毁人亡!
“跳马!”少年眉头紧皱,下唇咬破而不自知,心中明白此刻必须要舍弃爱马了,如果只有自己也就罢了,可以搏一搏,毕竟小黑与他有着深厚的感情,可是马背上还有一个无辜的姑娘,关键时刻犹记得关切身边女孩的安全的少年,拉着看上去惊慌失措的小美,千钧一发之际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并没发觉那被他担心的柔弱少女已经要先他往相反的方向跳去却翻着白眼被他抓住一起滚落到另一边去……
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二人滚落之处偏巧是一个陡坡,他们直接就滚鸡蛋似的骨碌了下去。
蓝衣少年意识朦胧地听到小黑最后痛苦的哀鸣,苦涩地感触,好人难做,见义勇为的好人更难做啊。
小美则气得口吐白沫翻白眼,她就是看到了这边有斜坡,所以想往相反方向逃生的,硬是被眼前的二愣子少年拽住了,真是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
滚得地老天荒沧海桑田,滚到遥遥无期无穷无尽。
昏迷的那一刻,俩人都只想到,坑人啊,遇到对方就是被坑的开始。
夕阳落的很快,刚才还遍布在天空中姹紫千红的绚丽晚霞,转瞬间便只剩一层浅浅的红,透过那浓密艳翠的树叶,映得侧身而立的小美,身影有些虚化,在她对面的位置有一个单膝跪地的男子,恍惚间听到他在轻声汇报着什么,白日里最后的余光投射下来的只有斑驳暗影,落于他的全身,令他看起来模糊而遥远。
蓝衣少年刚有意识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幻觉,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嘛,发出人生三问后,知觉回转,才感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尤其左小腿最痛,这分超乎寻常的痛楚,让他浑沌的大脑逐渐变得清明,附近似乎有人在说话,又缓了一会儿,才勉强地睁开了眼睛。
夕晖彻底消失了,暮色层层叠叠的漫上来,一切都染上了昏暗的颜色,浑浊不堪,天地间都失去了原本鲜艳亮丽的光泽,目之所及都是暗淡的单色,那个在白昼依附他人的卑微女孩,沉浮在灰暗的背景里,面庞扭曲,陌生而又凉薄。
没有人发觉蓝衣少年已经醒了,或许是讲话过于专注而忽略了他,又或许是他伤得太重了,已经构不成威胁,想到这里,蓝衣少年自嘲地笑了,不一会儿又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