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从未叫我一声姐姐,我也从来不在意。看别人家兄弟情深亦或者姐妹同襟,我也从来没多大羡慕。
阿母总说我知足,所谓知足常乐,而我是真的太过于知足了。我的欢乐甚至不在于得到了多美好的东西,拥有一些常人所有的东西就足以让我愉悦。
阿龙是有秘密的人,我虽从不多想什么,但是不代表我什么都没有察觉。
如今我知道的是,我生而有记忆,有灵知,阿龙也是。这本就是不合常理的。按理说天山附近连河水都是细长的几条,连宽阔一些的江河都没有,更别说海了。我的记忆是前世留下来的,我的前世大概就是一条鱼,不然我怎么会有这个鱼鳞,不然我怎么可以看到无边无际的海。
可是阿龙不同,他比我懂事,他从来不需要学说话,学写字,他生来就会。他从小对玩具就漠不关心,他在乎的无非是心法,心诀。他的前世或许是一条龙,龙族在世间有千千万,有的是位列仙班的,有的是低贱为玩物的,有的会被圈养为灵宠,有的独霸一方,也是很多人望而生畏的。
我时常想,他大概是有前世的记忆吧。就好比我的梦一般。
而他既然会写字说话,大概也说明了他前世也是什么都会的。这样的龙自然不是凡品,我自然也是比不上的。
而我也不自觉的觉得,他对我大抵也从未有过什么真心,毕竟前世他或许也有一个家,或许也有如我这般的胞姐,或许比我更加好一些,所以我们之间是疏离的,更别提什么姐弟相称了。
我醒来时候,白玉镯子已经回到我的手上,玉镯子温凉,我心里安心了一些,敲敲脑袋,又慌忙找寻阿龙的身影。
他并没有走远,只是坐在一边调息,我可以感觉到他体内已经是正常的灵气,寒阳诀的调和使得他看起来红润了些,没有丝毫杀伐之气,更不用说差点夺了我性命的邪气。
我试着调息了一下,却发现体内没有一丝灵力,不知他的那股邪气是有多霸道,竟然让我觉得我恍如一个不曾修炼的凡人。
我懒得站起身,只是挪着我的屁股靠近了阿龙,伸手扯了扯阿龙的衣角,他便睁开眼看我。
我只能看见他眼中一抹幽光缓缓退去,衬得他的眸子格外幽深。
他道:“下回,别再如此了,你若被反噬,兴许就是灰飞烟灭。”
我瞅着他的目光,他视线游离于我的胸口,便转过眼去。
我低头看了看,昨夜来时匆匆只穿了里衣,此时也是衣襟半解,露出胸前的肌肤来。
我觉得他目光有异,想了想,便覆手于胸前,心念一动召唤出了那片鱼鳞。
我递给他,笑问他:“你是想看这个吗?”
阿龙眉头微微蹙了蹙,也不知道是怒是忧,我只是觉得他似乎是有所不满的,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从我手中接了过去。
我也有些好奇,也是因为我没啥力气,便故意倚着他的胳膊,叹息道:“我一直以为我的鱼鳞比之你的龙鳞差远了,谁知道昨天居然给你压制了。你说奇怪不?”
阿龙想推开我,而我着实无力,轻轻一推竟然重心不稳差点栽下水池子里去。阿龙又慌忙伸手把我扶住。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似乎有些不自然,拿着我的鱼鳞细细打量着,又问我:“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歪头看着他:“我应当记得什么?”
阿龙看了我良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鱼鳞又交到我手中,十分郑重得道:“从现在起,别把护心麟给任何人,不论这个人是谁,与你多亲密,你可记住了?”
我低头看着我的鳞片,很光滑,半透明的金色,却还隐隐偷着红光,煞是好看。我见阿龙神色严肃,便点头答应了。
介于我全身没有半分灵气,山外又是风雪交加,我们便留了下来。阿龙气色已经渐好,而我却苍白了几分。
等柳墨来寻我们时,阿龙还在帮我调息。
柳墨见我俩神色,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讳莫如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也不知道她与阿龙心意相通到什么地步,似乎几个眼神就能交代了一切似的。
这天山灵脉灵气很重,我便也不管他们目光交织你侬我侬的,自顾自在最里头闭关起来。
这所谓的驿站,毕竟也是我重天门的,自然也有人把守着。我以为阿龙和柳墨会先走,却不想他俩也跟我留了下来。
我这一闭关便是五个周天,大约是时间长了,加上我们几个身份也有些特殊,便有人去通知了爹爹。
之后爹爹和师叔都来见过,可我也不好说实话,毕竟阿龙让我瞒着,瞒着的事情大概就是阿龙的身世,他大抵不是什么正经龙,那股子邪气就说明了这龙和我们修仙正派是格格不入的,我便只道是寻求突破。
这试炼对我们本就没多大意义,灵脉之上有机缘,他们便也不再多问。
我对阿龙和柳墨为我把关,一直守着我这事儿,也是心存感动。
我虽然灵力全部被掏空,但是这一调息不过是短短五天。
五天这对于常人来说是不可能的,不过不知道为何,我胸口的护心麟时散发着一些温凉的气息,便让我觉得调息也事半功倍。
我睁眼的时候正好是天色刚明,我只觉得四处都很安静,恍若世界都还没有醒。我伸了个懒腰,便站了起来。
只是我看向外头的时候,惊讶的发现,空气中有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雾气犹如丝带一般在空中流动着。这黑色与阿龙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却不像阿龙的那般霸道。
我一惊,难道又出了什么变故?
我快步走出了两步,却发现黑气萦绕的地方,是柳墨。
我脑中千万种思绪闪过,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抓不到。这一瞬间似乎很多事情在我心中都有了头绪。阿龙和柳墨,为何会一见如故,为何他们之间有着秘密,这或许便是他们共同的秘密。
但是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阿龙是我的胞弟,投胎如此我尚可以理解,但是柳墨呢?她是怎么成为师叔的关门弟子,又如何顺理成章的鱼阿龙碰在了一起?
我向来不是阴谋论者,但是柳墨身上的黑气,却宛如一把真正的利刃,瞬间让我的信任支离破碎。
我能感觉到在外把关的,是阿龙。
可是阿龙这几天来一直守护着的结界,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她呢?
我没有去惊动阿龙,只是走到柳墨面前,她仿佛也是感觉到了什么,身前的黑气缓缓散去,蓦然睁开眼开的瞬间,看着我的目光中凶意乍现。
不知为何,我心中竟是万般平静。
我开口:“你究竟是什么人?”
柳墨不答,但是那目光更加幽暗了,那种疏离感,倒是比起我们之间和气的亲近真实了许多。
我只当阿龙生而带着不可为外人知的秘密,作为姐姐,我应当保护他。
可是柳墨呢?一个人界与魔界相交的地方出现的人——如此花容月貌风姿绰约。
一旦心中有了怀疑,她的美丽,遇上师叔的风流多情,似乎也像是一场阴谋一般。她进了修仙圣地重天门,却依旧修习着极端的邪术。
她是何用意?
我不愿意多想,我总觉得阿龙与她有关系。
可是说到底,柳墨是姜赋的爱徒,她自己本身也是很重要的关系。
师叔对她视若珍宝,阿龙对她百般扶持——那,我呢?
阿龙何时走了进来,我也不知,只是我回头看向他时,柳墨也看着他。
我与柳墨虽说是友人,但也是第一次这样不约而同的将问题抛给了阿龙。我问阿龙:“你是不是知道啊?”
我与阿龙,可谓是一直都毫无默契的。我与他是双生子,有着说不出的感应,但是往往在他人眼里,我们总是相互争个高下,似乎也是死对头,没有什么情义的。
即便是我的问题阿龙听懂了,我也以为他不会有回应。
可是阿龙又回应了。
“是。柳墨需要天山灵气。”
我抿唇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因为需要天山灵气,所以,经脉尽断,为师叔所救吗?”
我脑中浮现师叔看着柳墨的那种情真意切,甚至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伤。
阿龙张嘴想说话,我匆匆打断他:“不必说了,柳墨,我只问你,你待师叔可是真心?”
柳墨不置一词,看着我。
我也便看着她,我是一定要一个答案的,我拿捏着她的秘密,若是拼实力,现在的她未必是我的对手,我对我自己的能力是有信心的。除了阿龙,我倒是不至于打不过什么同龄人。
我手指紧握成拳,不知道为何,我有那个自信,阿龙不会是背后捅我的人。
半晌,柳墨神色终于缓和了,而且她还点了点头。我道:“安心修习寒冰诀吧,莫让师叔伤心。”
我心中纵使有千万的疑问但我不能问,因为阿龙。便是我对柳墨再多的怀疑,我也不能问呀。不然柳墨的篓子捅了,阿龙怎么办,我随时修仙正派的作风,但是天下苍生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渺茫,我想守护的,大约也就是我如今拥有的这一切罢了。
阿龙似笑非笑看着我,那表情甚是戏谑。我知道他懂我的意思了,但是他似乎并不想让我心安。
其实我怕的不过是他视如己命的龙鳞,他的护心麟。我更怕的是他如柳墨一样,一样也是一场戏。
我最怕的是我在怀疑阿龙,怀疑从小到大,我们之间那本就可有可无的情义。
我转身就走,阿龙却拉住了我,动作轻飘飘的,没有用上几分薄力,我却瞬间动弹不得。
那是第一次,他扯我袖子。
被人扯住袖子竟然是这样的感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回头看他,却不得摆出一脸不耐烦,生怕他发现我的情绪,那种雀跃的,似乎是在在期待着什么。
他对我,笑了一下,眼神依旧戏谑:“傻子,你爹娘可比你聪明。”
阿龙本就好看,在我眼里。他比柳墨,比师叔更好看,甚至比阿母还好看。
他一笑,我便找不着北了。从小到大,第一次这般的待遇,我忍不住低头看他扯着的我的袖子,便是他对我的称呼也被抛诸脑后了。
他松开了手,仿佛是发现我没有听进去,又道一声:“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我琢磨了一会儿,心中的万分怀疑瞬间消散,仿佛是云开见明月的舒适开朗。
于是我笑了,就连看向柳墨的目光,也都是明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