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掌,合在了短刃两侧。
比燕子的出手更为迅捷,反手一搓,便将徐若愚手中的短刃夺了过来。
顺势往旁边一丢,不偏不倚,正正好插在了一条赤链蛇的七寸处。
“承风。”
林筠儿看到突然出现在他们之中的顾承风,看到这个身影,仿佛一瞬间将此前的不安心全都放了下来。
本来,她还在想谢语霖该如何招架住这些人的夹攻,可是现在只要有他在,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也只有他,才能抵得住这些人如此一击。
谢语霖刚想出手,却被顾承风反手一拽,推出了身后一丈之外。
这些人,既是冲着林筠儿来的,那也理应由他来解决。
徐大智的混元双锤有百余斤重,而他的出手力度,绝不在双锤之下。
徒手举鼎,已是非常人所能为。
而将鼎高高抛出再一举接下,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人能够做到。
徐大智尚且不能接得下自己的锤,却没曾想,有人接住了他的。
他在出手的时候,看到顾承风迎面向他的时候,便已开始后悔了。
他只是突然想起来昨夜的一幕,笑三分出手的时候,顾承风仅单单用了一记寸拳就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他怎么这时却忘了。
想起,已来不及。
顾承风双手接住了徐大智迎空砸下的巨锤,比豹子的出手更为疾猛,一记腾空飞腿,力道足有千钧,将枯瘦的徐大智也踢出一丈有余。
混乱,对于用暗器的人来说,最好的出手时机就是局面混乱。
而在此时,几根寒月梅花针早已从四无书生的手中穿梭而出,伺机而动。
正面,他自然是不及顾承风。
可眼下顾承风既在与别人交手,自然也是顾不到自己的背后。
每个人的背后,都是最危险的命门。
可是他又没想到,掷出去的针,在即将触及顾承风的一刹那,又是空的。
那针,早已被插在了从他袖中走出的两条赤链蛇身上。
不远处,他看到谢语霖仍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可那人眼中的笑意,分明是嘲弄。
就在这攻守的一瞬间,顾承风的手已经锁在了笑三分的咽喉,好像他只要轻轻一用力,笑三分的头就会和身体分离。
“你们三个人,加起来也百岁有余了吧,竟合起来欺负一个小孩子,丢不丢人?”
在顾承风的眼中,谢语霖就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一个小孩子,并且看起来比女子还要柔弱几分。
笑三分虽然命在旦夕,可是他的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因为他已经有十足的把握,知道自己不会死。
“要杀……便杀。”
顾承风自然也是看得出来,林筠儿身中剧毒无法行动,否则以她的身手,对付他们几人也绰绰有余。
“你是何时下的毒?”
顾承风自认为已经足够小心,自从来到酆都城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早已步步为营,确信没有给别人留下过可乘之机。
“不知二位,昨夜院中的夜来香,可还沁人心脾?”徐大智拇指抹去了嘴角的血迹,意味深长地笑着。
夜来香,他回忆着。
昨夜,窗外飘进来的那股花香。
顾承风深知,夜来香虽然扰人心神,却并没有毒,他掐着笑三分脖子的手指又加重了些力度。
笑三分的嘴角已经溢出了一条血痕,却还是恣意地笑着,“当年鬼医菩提子那老东西研制出了天下第一毒三日醉骨散,说是可以冠压青石老人。
我不过是偷来一观,就被他逐出了师门。
可是他却不知道,我早已将他的三日醉骨散成分研究得一清二楚,还做了他所做不到的改良。
昨日我在客栈中,早已将灶王像上焚着的香换成了此毒的一部分。
而夜来香,则是最后一味药引。
这两样东西单独搁置都没有毒,只是掺杂在一起,就变成了三日醉骨散。
顾兄早早地出门,应是没什么大碍。
只不过……
尊夫人从那间屋子里待了整整一夜,怕是早已毒入骨髓了。”
“原来昨日的让房之情,竟还暗含玄机,我只猜得到其一,却猜不到其二。”
顾承风也在笑,只不过是悔不当初的苦笑。
他原以为,徐家兄弟给他们让房,只是为了相互扶持,彼此拉拢。
再不济,也无非就是在外偷听他们的谈话。
只是他没想到,早在让房前,他们就已经达成了同盟。
他放过了笑三分,笑三分却反过头去了他们房间所朝的小院放了最后一味药引。
这些人,只想致他们于死地。
如果他一早杀了笑三分,再或者不接受徐家兄弟的心意,更或者谢语霖走的时候,听懂了他的暗示跟着出去,就不会到今天这般地步了。
可惜,万事都没有如果。
“你知道的,三日醉骨散只有三日之期,毒发时无药可医,必死无疑。
菩提子那个老东西,远在江都,没有个十天半月的怕是不行。
更何况,我的毒,他也未必能解得了。
现如今,也只有我一人可以救她。”
笑三分笑得更张扬了一些,因为他已感觉到,顾承风掐着他脖子的手力道已经开始慢慢变轻。
“解药呢?”
“我几时说过有解药了?”
“没有解药,谈何救人?”
“我救人可是不需要解药的。”笑三分轻蔑地瞟了他一眼,打趣了一嘴,“若是我傻到在自己身上放了解药,此时岂不早已是个死人了?”
“那你现在去救她,你若不救,我便杀了你。”
“要杀便杀,我可不懂得怜惜自己的这条贱命。”笑三分挣开了他的手,看着倒在一旁的林筠儿,“黄泉路上还有美人相伴,倒也是不枉走这一遭了。”
像他这样的人,既是打算来了这是非之地,早已将生死置之于度外。
为达目的,不死不休。
他们要的东西,只有一样。
“好。”
顾承风知道这是一群亡命之徒,无信无义。
只是眼下,他已顾不得许多,只能活马当成死马医,便将在绝顶峰上看到的二十八个字告知了他们。
“古来赤髓定双魂……”徐大智斟酌着字里行间,突然看向了顾承风,想起来一件大事,“你的赤髓刀呢?”
他们这才发现,顾承风身后的包裹已不在,方才与他们交手时他也是徒手夺刃,并没有兵器。
他们知道,赤髓于他而言向来是刀不离身的,此刻,怎会突然不知去向?
“先解毒,我自会告知你们。”
徐家兄弟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看向了四无书生。
笑三分微笑着摇了摇头,“放心,我们不急,至少还有三日可等呢。”
顾承风合上了眼睛,将一股杀人的冲动暂时压了下去,“赤髓,在它该在的地方。”
该在的地方,这样的话,便让他们又开始生疑。
很多时候,未知的恐惧要比血淋淋的真相更加可怕。
而这个人从绝顶峰上得到的秘密,与这些到底又有何关系?
他们自然是不知道,这四句话所表达的意思。
顾承风不会懂,他们三人更不会懂。
只不过,林筠儿和谢语霖,也许会懂。
“顾夫人。”徐大智向林筠儿谄媚笑道,“恕在下愚钝,不解其意,还请不吝赐教。”
林筠儿瞥了徐大智一眼,虽然此时冷汗如雨下,唇色乌青,却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一旁的谢语霖本是只在冷眼旁观这出好戏,可是在林筠儿笑出声后,他竟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的笑声,在一群人屏息凝神不出声响只为等她回应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与诡异。
徐大智看到这两个人的笑,也突然默不作声了。
他知道,此时的他如若问出来,那便是个呆子,可他不是呆子。
然而,的确有人是呆子。
“你笑什么?”
有人问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二弟,徐若愚。
林筠儿扭头不再看他们,眼中俱是轻蔑与不屑。
而谢语霖却笑得那般爽朗,那般孩子气,他的眼睛细长而上翘,丹凤迷离本应是清冷之色,却总是能闪烁出明亮鲜活的生命力,让人感觉到温暖,“我倒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听到这话,徐若愚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他自认堂堂七尺男儿,背地里用下毒的这种做法,的确太失风度,便不再说话。
徐大智却是面不改色,依旧谄笑着,“无耻之人也罢,但究竟不是那……将死之人。”
他说的很平静,平静到不过是在阐述着一个事实,不肯配合便只有死的事实。
“你们既是又去过南郊,难道就没看出半点端倪?”一旁的谢语霖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却也没有看他们,只是从怀中掏出来一个金色的小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了林筠儿,“林姐姐,这凝神丹虽不能解你身上的毒,但是能缓解你现在的痛苦,至少可以让你行动自如。”
徐大智听到他这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却低头沉思了起来,“说来也是奇了,绝顶峰本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竟在一夜间被夷为了平地。那里尸横遍野草木不生,俨然一片蛮荒之地。”
“那依你之见,那些山石都去了哪里?”
“如此说来。”徐大智朝前方踱了两步,“莫非那片荒地之下暗藏着一个巨大的洞穴?”
“是墓穴。”谢语霖淡淡地回了一句,“但入迷影生死门,不知阁下可曾听过,迷影古墓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