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了唇角的苦笑,回了身,沈字酒看向方瑜,眼里有几分戏谑,似是提醒方瑜接下来的情节,怕就是她刚才说过的好戏了。
方瑜看着她眼中的戏谑微愣。
“既然陆姑娘有话,是字酒听不得的东西,那我便是不打扰先行离开了。”沈字酒收回看向方瑜的眼神,刻意对着陆浅浅说道。
说罢便是快步离开,头都不曾回。
已是第二次了,她又如何不知陆浅浅接下来要说什么?
“方小侯爷……”陆浅浅见沈字酒离开还未几步便是开了口。
方瑜这才抬了眸,看着杏花林中的陆浅浅。今日,本是杏花微雨,此景甚美。但是眼前站着的人儿,一身鲜艳俏丽的妃色裙装,虽是柔弱娇美,但本是春日赏花,这身行头落在他眼里,倒是未免是太过艳丽了些。
不若那抹水色纱衣的身影。
方瑜发觉自己竟然有片刻的失神,却又为那脑中出现的身影有些好笑。
陆浅浅看着方瑜那张俊逸的面孔,脸上生出淡淡的红晕,微微垂下了头,一双眼似是含了整片杏林的春色,又似是满溢了少女的柔情。
“浅浅不才,自幼只修于琴棋书画。”
陆浅浅未等沈字酒离开几步,便是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分明便是刻意让沈字酒听着。上一世便是如此,今日这出,沈字酒纵是不想听,话也飘进了耳里。
琴棋书画,说得倒还真像是自己不才。沈字酒冷笑,脚步顿了顿。
“方小侯爷少年英才,乃是这一辈绝色的人物。”
听听这话,捧得真妙。沈字酒微微挑眉。
“浅浅已是……爱慕于方小侯爷甚久。”陆浅浅的声音越来越小,低着头咬着嘴唇,白皙的脸颊早已是红透了,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抬了头,陆浅浅想瞧瞧面前的少年,听了她这番话,到底是如何让反应。
沈字酒早已是绕了路离开。
上一世,她便是这样,还未听到方瑜的答复,便是控制不住脚步地离开。不知怎的,她不敢听。
她当他是最好的朋友,又怎能事事全部管着他?她和方瑜……到底只是最好的朋友。方瑜早已到了该结亲的年纪,却是不知为何一直未曾订婚。如今,有大家闺秀倾心于他,虽说沈字酒不甚待见陆浅浅,但陆浅浅到底是京中才女,家世也是显赫,二人若是能结了亲事,于情于理都是一桩美事,虽然她和方瑜自幼相识,但又能用什么身份来插手此事,去介意陆浅浅?
杏花依旧开得美好,只是沈字酒却是无心再多看一眼。她不敢停下脚步,快步向杏林外走去。
“沈小姐。”
沈字酒脑子正乱着,便是听到有沉稳安宁的男声唤她。对上那张脸,她才感到惊愕。她今日明明是走了和以前不同的道儿,绕了路出这林子的……怎么偏偏在这里,又能遇到这人?惊讶之余,她生了几分警惕。
前世,她也是一人在出杏林的时候,遇上了当朝的太子,宋珩。她这回留了心,本想绕路避开,却还是好巧不巧,碰到这人。
莫非……
到底是太子,沈字酒不敢妄自猜想,还是福了身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垂眉避开宋珩的目光。
宋珩见她低眉恭顺的样子,眼神淡漠,却低低笑了一声,说:“本宫今日只是来赏花,沈小姐不必多礼。”
剑眉入鬓,气宇非凡,一身紫色暗纹长袍。当今的太子,亦是俊逸之人。行事沉稳老练,胆识又果断毒辣,深受老臣们的拥护。
但沈字酒不想再与宫中的人物扯上关系。
“那臣女自是不敢扰了珩王殿下赏花的雅兴,便先行告退。”
沈字酒行了礼,便欲告退。
若是换了旁人,遇上太子殿下愿主动开口,必是少不了一番好言结交,若是女子,更是有人红了脸也要凑上来。但宋珩见她恭敬,却无心与他谄媚攀谈,倒是有几分清高,心中有些高看这女子一眼。
“且慢。”
沈字酒心下便是一凉,却又不敢违了太子的话,揖礼的手都是握紧了几分。
宋珩抬了步子向她走来,走到沈字酒面前,向她伸出手掌。
沈字酒知道,他掌中是一朵杏花,欲赠她。她躲,便是记得前世有这么一事,却还是“偶然”遇到了宋珩。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前世因和宫中扯上了关系,最终是落得一身伤病、一场凄惨收尾。重活一次,她不敢走上和原来相同的路。
纵是有心避着,却还是遇上。
这般巧合,她觉得自己多心,却不得不疑。
宋珩摊开手掌,掌心中有一朵杏花,白色的瓣,好看的粉红自那花心中晕开,单是小小一朵,便是藏了整个春色一般,在他掌心里嫣然绽开着。
他的声音若佳酿一般,醇厚深沉:“本宫觉得,这朵花配你。“
沈字酒低着头,咬得嘴唇都快发白,手在袖中都是攥出了冷汗,也不敢接太子这朵花。
宋珩个子高,只能见着沈字酒低着头,如瀑一般青丝带着精致柔和的光泽,落在她的肩头身后。于花中,少女自是美好的,连宋珩都觉得美好到令他眼神难以移开。
他以为沈字酒是羞涩,便抬手想将这朵花插在她鬓边。
手刚抬起,还未落到沈字酒的发间,沈字酒便是随着他的动作,直直地跪下,然后伏在地上,对他行了大礼。
“臣女卑贱,万万不敢承太子殿下如此赏识。”
连她自己都听得出,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太子贵为天家人,愿高看臣女一眼,臣女自是感激。”
她忘不掉前世,沈家本是位高权重,皇上欲显示皇家恩威,她赐婚给太子宋珩。
“太子一时忘了,天家圣恩浩荡,太子这花,理应是赐给太子心仪的太子妃人选的。臣女自知低微无德,万万不敢受这花。”
上一世,自她被赐婚给了太子,便似是命中注定一死。从宫中接了旨出来,在白日里被那不知从哪驶出马车当街碾过,自那之后,除去那撞的一身伤,还不知怎的生了一身没来由的病。余下的日子,便是在床上体味着伤病,数着所剩不多的时日。
她还记得,自己枯瘦如痛老妪一般的腕。只是回忆起这段时日,刚刚重生过来的沈字酒,都觉得自己浑身冰凉,除了恐惧,什么都不剩。
说完,她便将头伏在地上。
宋珩怔了怔,还是垂了手看着面前低微跪着的人,原先本无什么情绪的眼中倒是有了一丝怜惜。
二人便这样,一人跪拜一个立着沉默许久,宋珩方收起那抹无人发觉的怜惜,轻声道:“罢了,起来吧,是本宫欠考虑了。”
“臣女谢太子殿下。”沈字酒又磕了头,这才从地上站起,“太子殿下若是没有吩咐臣女的,那臣女便不扰殿下清净了。”
宋珩点头默许。
沈字酒只要想到与面前这人扯上瓜葛后的事,明明已经是入了春日,沈字酒却觉得这具身子刺骨得凉。从地上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不敢拭,便福了身子,低着头离开。
一直看着沈字酒离开,融入这片杏林深处,连背影都匆匆不见,宋珩这才收了目光,嘴角又挂了笑意。
“母亲说的这人儿,倒是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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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陆小姐好意,方某不敢受,若是无事,陆小姐请回吧。”
方瑜垂了眸,甚至都未看陆浅浅一眼。
陆浅浅本是面色通红地抬了头,偷偷看这眼前月白色长衫的男子,却未想到,这面前的男子面对她这一番精心布置的告白,竟是垂着眸,眼中连她的身影都没有,紧接着便是这样一番冰冷的话语。
换做别的男子,定然早已是怜惜不已,他却是冰冷,莫说有半分怜香惜玉,甚至连她这京中第一才女亲自放下身段向他表心意,他面子都未给她曾留半分,便拒了她。
她本是氤氲着娇羞笑意的杏眼,就这么红了,她不甘,压抑着颤抖的嗓音,问:“方小侯爷看不上浅浅,那可是心中已有心上人?”
方瑜未想到陆浅浅竟然还会这般追问。但是循着陆浅浅这一问,连听她表白时都未曾有一丝波动的心绪,突然似是有了波澜。
他自己也被自己突然变得繁杂的心绪所惊,陆浅浅刚才说出“心上人”三个字的时候,他便是猛地想起刚才沈字酒看着他,嘴边戏谑的笑意。
沈字酒刚刚垫着脚尖拍着他的肩,笑道:
“作为你最好的哥们儿,我要提醒你,一会儿有一出好戏。”
方瑜心中所有的思绪和触动,似乎都在想起沈字酒刚才这番话时,变得更加烦躁不安,平白便生了些失落。
陆浅浅站着,沉默地等他的答案,方瑜亦是不语。
春日的暖阳和煦,光自那林中花间落下,点点光斑,倾在月白色衣衫男子的身间,映得他眉目温柔。
良久,方瑜才开口,声音如玉般温润,那是陆浅浅从未听过的柔和语调。
“是啊,方某心中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