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州城府,正堂之上,一灰衣灰袍尖嘴猴腮的人手持佛尘,轻轻一摆,将手上诏书递与秦昭,捻动兰花手指,对着秦昭细声细气地说:“王爷,恭喜贺喜啊。”
那秦昭双手接过诏书,示意一个“请”字,将那太监请于座位上,“李公公这一路辛苦,本王略备薄酒,还望不要推辞,若是不急于回去领命,不如在此待上几日,我命左元宗陪你逛逛,这塞外能来,可是不容易啊。”那李承贤一听,立刻摆摆手,“洒家倒是想多待几日,不过有命在身,不敢多留啊。还望王爷也尽快动身,莫要耽搁了时间。”
“不瞒公公,我今日正要回去,圣上真是料事如神啊。”
说完,二人哈哈大笑,秦昭看李承贤一路疲惫,特命左元宗安排住宿,待李承贤离开,那程远山这才上前说话:“侯爷,”说完这句,立刻拍了拍脑袋:“应该是叫王爷了,”看秦昭没有说话,“王爷,您看这诏书此刻何意?”
“封我做王是为了安抚我,让我只身入京是想杀我!”秦昭手拿那诏书,淡淡地说出那意思,仿佛早有料到。不想那程远山居然被这两句话惊得和不住嘴。
“王爷?那我们该如何是好?”程远山不由问。
那秦昭思索片刻,与程远山附耳说了几句,那程远山连连点头。
待那程远山离去,秦昭想起了谢雨柔,想起今早霍冰向他汇报谢雨柔离开之事,陷入了沉思------
那倾国倾城的疲倦面容推开门时,天还未亮,看霍冰站于门外,还有一排面容冷峻的侍卫,谢雨柔知道,这些是秦昭死侍,不愿让众人多见,对霍冰说:“霍将军,可否借步一叙。”
不小心瞥到谢雨柔脸颊微红,霍冰惶恐,不敢再看,“属下遵命!”
走在长廊上,谢雨柔声音淡淡:“霍将军,我有一事要问,请将军如实回答。”
“属下定当如实禀告。”
“昨日那两个侍女已被处死了?”
“正是。”
“她们如何得知我被哈勒炎劫走之事?”
“这?”
“霍将军!”不知何时,谢雨柔那声音竟然也变得冷起来。
霍冰思索再三,不敢隐瞒:“夫人,是从都梁传来的消息,恐是赵有成散布的谣言,说您被哈勒炎劫走。”
“都梁?”谢雨柔不想这消息竟来自那么远,“这样说来,不仅是蓟州城,包括永定侯府,相国府,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我被哈勒炎劫走了。”
那霍冰不敢作答。
“可是这样?”谢雨柔再次追问。
“正是。”霍冰不得不回答。
“为何我做大夫的时候并不知道此事?”
“因为侯爷不允许军中传言此事,故而没有人敢说,只是没想到这守备府竟然有人敢违抗侯爷。”霍冰所言不差,驻扎在城外三百里,上下左右全是将士,秦昭守备森严,军纪严明,必不敢随意乱传。只是这守备府就不好说了,之前谢雨柔以男子身份,周围除了将士还是将士,这数月,很少见过女子,只这一回,竟然就凑巧听到了。
本以为取走了她的心,不想自己的心竟被她带走了,想起昨夜------,定是她在向自己表明心意,她与那哈勒炎不曾有任何。离开自己,是对二人最好的相处方式,她不愿意忍受被误解的屈辱,亦不愿意让自己为她去承担那些流言蜚语。她原本对自己是存有希望的,那日将哈勒炎放走,定是自己对她的态度让她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她不愿意委屈自己的内心,又不愿让自己委屈了。可是她还能去哪里,自己还未告诉她谢知卿的事情。倘若真的回家,她又该如何面对。秦昭啊,秦昭,这样一个聪明剔透的女子,尚未说什么,她就已经都猜到了。自己竟然又一次把她错过了。
秦昭背手长叹,该如何对她。
回城的官道上,一个青衣布衫的少年背着包袱骑着白马走着,那马儿许是走了很长的路,谢雨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见向都梁城的路上分了个岔口,谢雨柔见那岔口边上有一家简单的茶馆,想了想,下马,将马儿牵到一草木茂盛的地方,然后从身上掏出几文钱来,走向茶馆。
“小二,来杯茶吧。”
“好嘞,客官。”那小二是个勤快的。一个壶,一个茶碗。
谢雨柔给自己倒了一碗,不管那茶水如何,一口喝完了一杯。
那小二看谢雨柔这火急火燎的喝茶:“客官,您从哪里来啊?”
“我从蓟州来。”谢雨柔没有隐瞒。
“蓟州啊?那定是知道那边的战事了,听说永定侯已经打了胜仗,这就要班师回京了。”
不想在这里听到了秦昭的事情,谢雨柔突然沉默下来:“额,是。”
想起自己的不辞而别,谢雨柔复杂心绪涌上心头,是不愿意去原谅他吧,还是再不敢去相信他,或者是那日那两个被斩首的侍女的话她真的听进去了,或是那日秦昭冷漠的表情彻底让她心冷,是自己心思狭窄罢了。不管怎样,还是去想想未来,回到家里禀明父亲,若真要离开了,还是要告诉父亲母亲的。
正在沉思中,旁边茶桌上有两个人在聊天,那声音虽低,但还是传到了谢雨柔的耳朵里。
“听说了吗?最近恐怕要变天了。”那喝茶的老者身披斗篷坐在那里乘凉,“新皇身体不行了,新换的太子就要登基了。”
谢雨柔茶喝到一半停了下来,竖起了耳朵。
“听说了,那新皇还在,太子就要登基,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是啊,听说当朝相国谢知卿极力反对。”
“那相国谢知卿可是个好官,只可惜啊------”
谢雨柔再也不肯旁听,转过身问:“只可惜什么?”
那二人看着一个陌生少年焦急忧愁的看着他们,不敢再多说,转身就要离开。
谢雨柔上前拦住,还想再问,看那二人冷漠表情,心中惴惴不安。
那小二看出了谢雨柔的心思,“客官,您可要问什么?”
谢雨柔心思焦虑,双手相拜:“这位小二哥,我家母在都梁城谢相国家里做绣活,前段时间母亲来信说身体不适,特来接她回家,想问问谢相国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那小二思附半天说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那谢相国已经被打入大牢了,说是勾结外邦谋反。唉------”
“你说什么?”谢雨柔上前一把抓住小二的双肩,那眼中泪水几欲喷涌,神形失守。
看谢雨柔如此样貌,那小二瞅了瞅周围,这才好心地说:“你莫要担心,你母亲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只是谢相国和他夫人均被抓入大牢,其他人应该都已经被遣散了。”
“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大概一月之前。”
“当今天下何人为太子?”
“历王。”那小二顿觉话说的太多,不敢再多说,安慰了谢雨柔两句,看她冷冷淡淡不发一言,摇摇头,自顾自得收拾茶碗去了。谢雨柔听到这些消息彷如晴天霹雳般,失魂落魄,怔怔的坐在那座位上不发一言。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起身牵马向都梁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