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薛俞仪一拍桌子,猛地站起,否了侄儿的提议。
薛佐安眼巴巴地瞧着:“叔父,京城薛家威风尚未退却,许多人避之犹恐不及,唯有公主是只能站在薛家对立面的,侄儿若得公主庇佑,不就不用再去争那什么家主之位了吗?届时叔父若要做大事,也可放手一干,不必屈于父亲之下,时刻提心吊胆,又怕兄弟阋墙祸及家族,又怕被父亲忌惮针对。”
薛俞仪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目露失望,他虽愿他狠心些,但也不想其违背道义伦理,丢失为人本心。
“薛家百年间从未有叛出家族向敌人投靠之人!你这样做可对得起薛家历代先祖?我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
薛佐安心中一慌,跪下道:“叔父明鉴,侄儿不敢。”
薛俞仪举起手想要打薛佐安,想到家中情况,指尖颤了颤,这一巴掌到底没有落下去,只是重重道了句:“你还有什么不敢?你什么都敢啊!”
薛佐安不敢反驳,跪趴在地上低低叫着“叔父”。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仆从焦急地拍门道:“三老爷,大少爷,不好了,金福被杀了!”
屋中两人异口同声道:“什么?”
薛俞仪夺步出门,抓着仆从问情况,仆从神色慌乱,他也只是听见外面一阵喧哗,知晓金福被府上的人打死了,并不知内情,薛俞仪丢开他,要去找公主理论,却被几个侍卫持刀拦了回来。
他嚷着要见公主,那几人只当没有听见,将人挡了回去后照旧关上了门,神态自然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薛佐安落后一步,赶上来后一把扶住他摇摇晃晃的身体,问道:“叔父,金福怎么了?”
薛俞仪仍在恍惚,没顾得上回答他,冲着仆从质问道:“金福呢?他的尸体呢?”
仆从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一味叫道:“被几个侍卫拖走了!三老爷!我们怎么办啊?”
薛佐安瞪大双眼,吃惊道:“拖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仆从道:“好像是金福与府上家丁争吵了几句,不知那人哪来的刀,把金福给杀了,旁的……旁的小的也不知道……”
薛佐安骂道:“废物!”
他转头道:“叔父,我们怎么办?公主是不是等不及要杀我们了?”
薛俞仪抓紧他的胳膊,神情恍惚:“我怎知……我怎知……”
若尚有争取的余地,他自然会倾尽一切去搏上一把,可自打来了金州,公主就从未给过他们机会,现在更是如此,若公主下定决心要杀他们,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就是要搏,也不见得能撼动公主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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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一队人马从城外来,直奔太守府。
宋元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学着薛家来人说话:“公主殿下金安,我家三老爷同大少爷多有冒犯,死不足惜,公主屈尊处置了,也是他们的福气,薛家上下感恩戴德,恨不得为此献上八十台大礼,苦于天灾所致,家中光景不好,只备出薄礼,还请殿下莫要嫌弃,千万笑纳,不然呐,我等只好刎颈谢罪啦!”
一个杯子被丢过来,宋元眼尖,急急躲过。
“薛家人真是这么说的?”卫清安奇道。
宋元弱弱地瞥了晏珏一眼,道:“约莫如此,我哪能每个字都记得清。”
卫清安道:“那薛家是放弃薛俞仪和薛佐安了?公主设计这么多不只为此吧?这两人虽是嫡系,分量却是不够的。”
晏珏收回丢杯子的手,指尖微屈,朝他点了点,道:“平宁越发知我心意。”
卫清安一愣,耳尖悄悄漫上一点红。
宋元:“……”心情复杂,听说公主已有婚约,准驸马并不是这位卫小将军……
晏珏道:“薛俞仪倒是其次,薛佐安乃是江南薛家宗子,若能通过他控制薛氏本家,便是断薛俞光一臂,我本就有这念头,却也没指望能成,不想薛家自己撞上来了,岂有白不用之理?”
京城薛家是几十年前从江南嫡支分出去的,因代代是京官,与江南薛家联系并不密切。四十年前,薛太后做了先帝的贵妃,薛家因此水涨船高,但底蕴不足,家中最高不过四品官,薛贵妃在宫中很是艰难,毕竟帝王的宠爱最靠不住,宫里多的是年轻貌美的佳人。
薛家为巩固薛贵妃的地位,不得不向江南薛家求援,江南虽距京城甚远,但胜在数代经商,钱财颇多。
大晏开国后废了商贾三代不得科考的律例,士农工商的固有观念却一时难以禁止,商人地位高于前朝,但仍为许多人看不起,江南薛家早有转变地位的想法,苦于没有时机。
京城薛家一来信,两者一拍即合,初时京城依附江南,但随着薛贵妃地位稳固,简在帝心,京城薛家独大,鸡犬升天,出了几个高官,江南薛家逐渐弱势了,不得不看京城薛家脸色行事。
只是江南薛家毕竟底蕴尚存,年年供给无数钱财给京城分支花用,若真被晏珏断了本家这条路子,于世家圈是灭祖失本的耻辱,于京城薛家,乃至东陵王府,也是不小的打击。
晏珏笑道:“去,将他们赶走,就说本宫不待见抛弃同族之人。”
且不论薛家知晓这一消息后怎样无措,被软禁在院中的薛俞仪不可置信地问仆从:“果真如此?”
仆从战战兢兢,抖着身子道:“是院外的看守同小的说的,那看守是原太守府上的人,小的想……他没必要骗小的……”
仆从不只想说看守没必要骗他,更想说公主没必要骗薛俞仪,公主是何等身份,满晏阳谁不知珏公主最是光明磊落,使绊子也是明目张胆地来,不待见阴谋诡计。再者说,拿这样的话来蒙他们也是毫无意义。
薛俞仪犹在惊疑,薛佐安却早已相信了这话,他冷笑道:“叔父仔细想想,依着我父亲的性子,可不得这么做么?我们久在金州,没传回任何消息,知情人知晓我们是被公主软禁了,这不知情的猜我们死了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城中总有人会同兄长传消息,那些人总是知道内情的。”薛俞仪摇摇头,还是难以说服自己,生养了自己数十年的家族以为自己死了,不予追究,反倒献上重礼。
“就算他们传回了对的消息那又如何?玉州乌烟瘴气的人还少了吗?多少人巴不得我们死在这。”
薛佐安声音甚至有些尖利,他确实对家族没什么认同感,也曾想过要投靠公主,可也从未想过家族会对他这般绝情,他从前以为家中族老是站在他这边的,现在看来,所有人都不过是为利罢了!
薛俞仪神色明灭不定,良久,他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拍了拍薛佐安的肩,对仆从道:“去同看守说,我要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