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城。
城分南北,北面是官军驻守,南面被起义军占据。
南城门的守卫换了一拨又一拨,城墙上插着几面大旗,旗上“为民请命”“乱世求生”几个大字写得分明。
突然,城中某处亮起火光,随后起义军的巡逻队开始敲锣打鼓,无数人被嘈杂的叫喊声吵醒,奔出家门,赶赴起火点。
城墙上的守卫本守夜守得有些困倦,被那声音生生吓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可置信地问同伴:“你看那处,可是将军的府邸?是我做梦了吗?”
同伴摇摇头,怔怔看着那处。
另一人愤愤答道:“一定是北城那些不要脸的官员干的,俺听俺娘说过,这叫擒贼先擒王。”
守卫小队长急匆匆地过来,看了看起火点,随手点了十来个人怒吼道:“你们几个跟我去救火,其他人守在这。北城那群鬼崽子居然敢朝将军下手!”
除却一些重要位置缺不得人,城中稍有余力的人马都被调去了起火点。
值此人心惶惶之际,数道黑影从城墙上爬了上去,待守卫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黑影们打昏所有守卫,下去开了城门。
一队轻骑悄悄入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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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怎么还没消息?”晏珏趴在城外的小树林中,密切关注着城内。
侍卫长林起也是担心不已,卫小将军的人只有一百,纵然都是精兵,但起义军人数众多,变数太大,莫说是卫清安,就算是卫大将军在此,怕也没有十全的胜算。他碍于公主在侧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安慰道:“公主稍安,起义军只是由流民组成,管理松散不说,也并无战斗经验,卫小将军骁勇善战,定不会有事的。”
晏珏点点头,她不懂行军打仗,此时干着急也无用,只能暗自宽慰自己,突然便想到了另一事。
“坏了,那起义军的将军我本想留着,结果一急就忘了同卫清安说,他不会将人给杀了吧。”
侍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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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
卫清安冷冷地盯着眼前刀架在脖子上依然神色不变的年轻人,道:“你便是起义军的将军周时?你受何人指使?造反有什么目的?”
周时微抬下巴,傲然道:“我受民心所驱,为拯救苍生揭竿而起。”
卫清安冷笑道:“你可知造反是诛九族的死罪?”
周时道:“我无父无母,天生地养,为大义而死,死得其所。”
“那你手底下的人呢?他们可都有妻有子,父母健在。”
周时微阖双眼,长叹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时运已至,他们顺时运而死,来生必为公卿将相。”
卫清安:“……”
旁有一人见此,忙五体投地大叫道:“好汉饶命,我家将军少时为酸儒所害,脑子有些不好使,您千万莫要同他计较。”
周时一改方才的淡然无波,怒道:“……我才没脑子不好使,周三全你竟敢污蔑我,真真是卖兄弟求荣,背信弃义。”
跪在地上的周三全回身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悲悯道:“好汉请看,将军一发病就这样不辨是非。”
卫清安淡淡地看着他,目带威慑之意:“既然他脑子不好使,那便由你来替他回答,究竟是何人指使你们造的反?”
周三全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卫清安:“不知这位好汉是何身份?可是这附近隐居的大族?”
卫清安道:“我乃今上亲封的平寇将军卫清安。”
周时又开始骂骂咧咧:“朝廷鹰犬,你们当官的吃香喝辣,便不许百姓有一口饭吃吗?真是败类,败类!……”
架着他的亲兵见这人竟敢辱骂他们将军,不由大怒,手一使力,刀就在周时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印子。
周三全也冷下了脸色,起身闭眼道:“原来是朝廷的走狗,来吧,给你三全爷爷个痛快!”
旁边也有被俘虏的起义军,他们有些面露绝望之色,闭上眼睛等待朝廷的军队的屠刀,有些却是大喜过望,连连求饶。
这些人说到底也只是一些落草为寇的流民,乡里遭了水患,无以为生,不得不起义求一条活法,若说有多大的罪责,那倒也没有。
卫清安忖度片刻,偏头对副将道:“押起来,寻些人看着,待公主来了,再问问要如何安置他们。”
副将应了句是,便带了几个人去找附近的百姓,帮忙看着这些人。他们人手不足,也不可能将人全杀了,只能等公主联系上了北城的人,再做处置了。
卫清安看着这些溃不成军的流民,朗声道:“陛下特派公主来救济尔等,不想尔等为歹人所惑,一时不察走上歧路。念在尔等罪行不深的分上,并不予以追究,还不速速散去,约束家人,不得滋事。两日内城中会安排救灾事宜,公主不会放弃她的任何一个子民。”
起义军残部感激涕零,纷纷离去,偶有几个顾及首领安危的人略有犹豫,往这边探头探脑,也都被卫清安及一干亲卫的冷脸吓跑。
周时见方才还瑟瑟发抖或惧怕或怨恨的下属此时感恩戴德地散去,冷嘲热讽道:“从前只听说卫清安卫小将军英勇不凡战无败绩,没想到口才也这么好。”
卫清安充耳不闻,命人去与北城守备军接洽,待北城的军队将城内扫了一圈后才带人去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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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您可算是来了!”头发花白的老人眼泪纵横,看起来颇为心酸,领着金州城府衙的官员跪了一地。
晏珏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快步走上前去,将他虚扶起:“快快请起,金州事务劳李都尉费心了。”
李子槐摇摇头,眼神透着满满的愧疚:“微臣只要一日还在这个位置上,就当为金州百姓谋事。此次天灾,人力不可挡,微臣拼尽全力,也只保得半城无恙,竟让那等乱臣贼子犯上作乱,实在是粉身碎骨也不足以赎罪呐!”
事情究竟是不是像他说的这样,他们初来,也判断不了,但看周围官员隐隐以他为首的态势,里面的乱子怕是大的去了。
晏珏面上不表,对他加以抚慰,她打量四周,不动声色地问道:“孙太守可在?”
官员们一僵,好几人下意识看向李子槐,李子槐重重叹息一声,道:“公主有所不知,三日前叛军攻北城,孙太守……被乱党一箭射中,殉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