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回去,就看见赵玄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年轻男子。
“公主可算是平安回来了,子深已等待许久,见您迟迟不回,心中十分担忧,正想着让高侍卫长派人去寻您,幸好您就回来了。”
晏珏闻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后面那人:“那是何人?”
赵玄眼见晏珏情绪不对,但明了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不说反倒会让晏珏更恼怒,只好按着本意道:“这是敬远伯庶出的二公子梁初,字元希,元希师从景山先生,才思敏捷,胸怀大志,想要在公主麾下效力,此番请我来为他做个中间人。我正好前些日子去御华山打猎,得了块上好的狐狸皮想要献给公主,就顺路将他捎了过来。”
晏珏道:“景山先生?就是那个一言不合就将学生逐出师门的景山先生?”
赵玄看了梁初一眼,梁初向前走了两步,道:“家师性情刚烈,不喜人忤逆,但专心治学,也算是小有成就。”
“这么说,你从没被逐出去过?”晏珏摆手示意管家先等候片刻。
梁初道:“在下不才,曾被逐出两次,但家师心慈,又收我入了门,侥幸得以学有所成,不然必不敢来叨扰公主。”
晏珏道:“我曾听人言,景山先生治徒有四戒:不喜门下弟子相争,不喜弟子与己观念有悖,不喜弟子锦衣华服,不喜弟子披头散发不修边幅。但有犯之,就要赶出师门。不知你犯的是哪几戒?”
梁初一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在下曾犯锦衣华服和披头散发之戒,因而被逐出门。另有一次,是两位师兄争吵时,我加以劝解,却未取得成效,师父一气之下将我三人一同逐出门,三月后又将我召了回去。”
晏珏道:“前两项尚且不言,这最后一项,在你看来,你师父是一时迁怒才将你逐出去?三月后又心中生悔意才将你召了回来?那你对你师父可有怨恨?”
梁初答道:“前两项确为我之过,这最后一项……圣人尚会出错,我心中从未怨过师父。”
晏珏看着梁初突然笑了起来,梁初有些愣神,倒是赵玄站在一旁跟着轻笑,梁初见了,附和着干笑了两声。
管家一直默默等候在一旁,见此,便出声催促着晏珏早些了结此事:“公主,会客厅有客人在候着。”
晏珏停下笑声,道:“梁公子,你家师父景山先生与我师有几分交情,他曾同我师讲过一件事,被我师当笑话讲与我同师兄听,今日你和子深可想也听上一听?”
赵玄本以为晏珏已经答应梁初在她这做事,但听这话头明显不是这么回事,不过他从未拂过公主的意,也因这点颇受青睐,此时只能同梁初一道点头,一副洗耳恭听虚心求教的做派。
“师父曾说景山先生收了一位徒,这小徒弟出身世家,通身富贵气派,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最喜花里胡哨的打扮,虽然有些才华,却不是个心善安生的主。这小徒弟才入门,就被景山先生寻了一契机逐了出去,但却因小徒弟家人逼迫,不得不收回师门。”晏珏在这稍作停顿,如愿见到了梁初脸上不安的神色。
“在旁的师兄弟们虚心求教时,小徒弟便只管耍小聪明钻空子,景山先生曾多次想要将这小徒弟逐出师门。奈何小徒弟出身显赫,兼之长袖善舞,同其余同门打得火热,便不忍教那些徒弟觉得师父无情落了埋怨,反复压抑,日子过得甚是苦楚。如此过了几年,小徒弟嫡兄渐长,恼于父亲偏爱庶弟,对庶弟处处使绊子,又因那家当家有了新欢,也就对庶子失了几分护持。景山先生深感时来运转,好不容易一次寻了个机会,这小徒弟在两个师兄起纠纷时非但不好生劝解,反倒火上浇油,景山先生将此事披露,让小徒弟同其余同门生了嫌隙,虽不至就让这些同门如何如何不与小徒弟来往,但到底让他们长了几分心眼,景山先生趁热打铁,将小徒弟逐了出去。”
“但到底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小徒弟的姨娘亲自登景山先生的门,软硬兼施,手段百出,迫使景山先生又将小徒弟收入了门下。不过这小徒弟似乎不知晓此事,听闻在家时也不是个孝顺姨娘的人,只知其父不知其母。”晏珏喟叹道,“真乃回环曲折,一出好戏啊。梁公子,子深,你们怎么看?”
梁初脸上青白交加,但不出片刻所有情绪就被他压了下去,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公主觉得舒心便好,元希向公主看齐。”
晏珏嗤笑,没再理会他,只是对着赵玄道:“你不必这么急急忙忙地领人来我这,本公主可不愿招收那些乌烟瘴气的人。谁该进谁不该来,我自有打算。”
赵玄心沉到谷底,面上仍是谦恭,回道:“是。”
管家领着晏珏去了会客厅,余下两人在原地。
赵玄冷冷出声:“你跟我说的可不是这样的。”
梁初嘴角上扬,笑得邪肆,一改方才的拘谨:“你跟我说的可也不是这样的,依我看,公主根本就不信任你,经此一遭,怕更是将你我记恨上了。赵三公子啊,你还是醒醒吧,跟我一同去投奔东陵王府的熙世子,兴许还能有个出路,去实现你那位极人臣的梦。”
赵玄道:“你有虎狼之心,却佯装犬类,我若跟你走在一起,怕哪天被你吃了都不知。”
梁初笑道:“你要的是位极人臣,我要的只是不被旁人看不起,若你我起纷争,我一应先顾着你便是。如何?”
赵玄狐疑:“几句无凭无据的话就想赚我为你卖命,这空手套白狼未免来得太过容易。”
梁初拍拍他的肩,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此处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我们不如换个地方再详谈。”
赵玄仍在犹豫,梁初道:“你我自小一同长大,我还能框你不成。白杨寺那次,是谁救的你?”
赵玄想起几年前他在白杨寺给嫡支的堂兄下套时,险些被人发现,是恰巧路过的梁初为他做了伪证,他才有现在的地位,不由地放下心来,点点头,率先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