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王府。
李媛姝在门房处遇见了东陵王世子的奶嬷嬷,这位嬷嬷姓邱,在晏纪熙尚在襁褓中时就一直侍奉着,对晏纪熙视如己出,也深得晏纪熙的尊敬,平日里养尊处优着,正巧今儿个打算出趟门,就又遇见了这位太傅府的孙小姐。
晏阳世家官家小姐有许多,燕瘦环肥颖丽多智者这位嬷嬷也见过不少,但最得她喜欢的还是这位太傅府的李小姐。
她心心念念的世子将近弱冠之年,可太后忙于争储之事无暇顾及,封地那边的王爷又不爱管事,竟无人给世子相看婚事,她虽是世子的奶嬷嬷,可毕竟只是一个下人,也不敢多说什么。但私下里见着了哪家出色些的小姐也是暗暗记下,只待世子的婚事提上了议程,便可给上几分意见,只盼着能为世子娶个温良贤惠的世子妃,能一心一意地照顾世子。
因而虽说这位李小姐常往府里跑,传出了些有碍名声的谣言,但就凭她对世子的这份心,邱嬷嬷心疼之余还是对她十分满意。不过世子娶谁还是得太后娘娘说了算,李小姐身份虽然不低,但陛下与太傅不合众所皆知,太傅手里可没有多少权力,世子的正妃怕是会另择他人,万望莫要娶个娇气的河东狮便好,不然遭罪的还是世子爷。
邱嬷嬷迎着李媛姝进门:“小姐是越发可人了,世子今儿个正好在府,这会应当在书房议事,老奴领着小姐先去觉香园泡泡茶赏赏花可好?”
李媛姝此时已经进了府,便收起了在外的那一副骄矜的样子来,此时露出几分笑容,显得略有些娇憨:“劳烦嬷嬷了。”
两人才行至觉香园,便有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叫道:“嬷嬷,嬷嬷,不好了,洗衣房的谨翠姑娘被前院的阿苑污了,正闹着要跳井呢!”
邱嬷嬷小声咒骂了一句,歉意地看向李媛姝。
李媛姝也被这消息吓了一跳,此时忙抚着胸口对邱嬷嬷道:“嬷嬷快快去吧,人命关天,我这不要紧的。”
邱嬷嬷“欸——”了句,心道这位李小姐果然善良识大体,匆匆忙忙道了句:“小姐难得来一趟,便叫你碰见了这起子腌臜事,实在是老奴的不该。”又吩咐了周边侍候的下人:“李小姐是府里的贵客,你们可要好生侍候着,切不可怠慢了,待世子那边事完了,便去请世子来。”见下人都道了是,她又是一礼,才急忙跟着那小丫鬟往洗衣房赶。
李媛姝被下人恭恭敬敬地请进了觉香园,觉香园说是园子,泡茶之处也只有花团锦簇里辟出来建起的一个小亭子,亭子周边绕了几层藤蔓。人在亭中,缝隙里透出几分外面的春色,端的好看有趣。
她领着从李府带来的几个侍卫婢女往亭中走去,边走边对跟着的几个王府的侍女道:“你们都下去吧,也不必备什么花茶瓜果了,我又不是生客,好手好脚,左右不会委屈了自己,只是世子的事办完了遣人来同我说一声便是。”
那几个人互相对视了几眼,行礼应是后便退下去了。
李媛姝的贴身大丫鬟玉言掏出怀里的帕子将亭里的木墩子小心仔细地擦了又擦,才扶着她坐下。
李媛姝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好了,想说什么就说吧,玉言玉言,这名字取得真好,还真是个天天想要说话停不下嘴的。”
玉言嘟囔道:“小姐又打趣我,奴婢只是想说这邱嬷嬷真是不知礼,那咋咋呼呼来报信的小丫鬟更是不懂事,外客尚在,我家小姐又是这样的身份,竟就这么抛下小姐便走了,她家洗衣房的下人可真金贵。”
李媛姝假装绷着脸:“对,真是不懂事,就该阖府上下都来守着我这个金贵的太傅府小姐才对,一个洗衣房的下人罢了,管她是跳井还是上吊,什么都比不上陪着我饮一杯茶来得重要。”
玉言一听,为难道:“可是……可是那是一条命,好像也该去救救。”
“人家去救了你说人家不知礼,没去救又不如你意,你想人家做什么好?”李媛姝佯怒,扯了扯她的耳朵。
玉言忍着痛道:“可是那嬷嬷哪里有要去救人的意思,我常听人说救人如救火,是半分都不可耽搁的,她却在这说着说那,不紧不慢,只怕到了那人家姑娘早已跳了七八回了。”
“只怕邱嬷嬷十万火急理也不理咱们便走了,你又要说人家没把你家小姐放在心上。你啊,就是偏见。”
玉言委屈道:“我有偏见岂非再正常不过,我们府里大房的下人哪个对邱嬷嬷没有意见?小姐只是年幼时同世子相识往来了一番,这都多少年没有交往了,因了那邱嬷嬷一番话,王妃特地邀请小姐来王府做客,在外头落了话柄,小姐可知二老爷那支的二房三房那些人是怎么说小姐的?小姐不避嫌便罢了,还要上赶着来府里寻世子……”
李媛姝轻轻拍了拍桌子:“越说越不像话了,二房三房的人找我事又不是一年两年了,你理会他们做什么,来寻世子也是我心甘情愿,我——”
李媛姝余光瞥见王府的下人往这边快步走来,收了声,只是再道了句:“你顾好自己便好,那些人不值当。”
来传话的是一个小厮,身上穿着王府的下人服饰,神情倒是机灵得很。
李媛姝见着他便笑:“假牙,怎么是你来传话?世子那不要你服侍么?”
名唤假牙的小厮拱手弯腰行礼道:“世子爷新得了个宝贝,新奇的不得了,这会正看呢,我便忙里偷闲来接李小姐过去。”
李媛姝闻言好奇道:“什么宝贝?”
假牙呵呵一笑,答道:“李小姐去了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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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纪熙打量着桌上的字画,神情复杂。他探出手轻轻抚了抚画卷,这幅画一看便是大家之笔,寥寥几笔勾勒出了画中人的傲然风骨,山野鸟鸣,归隐之人自然多的是逍遥自在的趣味。
这幅《鸣呤山水图》是前朝大家戴安山所作,戴安山少年成名,以一篇锦绣文章得皇帝亲封文嘉学士,满朝才俊艳羡,一时风头无两。可惜生不逢时,未满五年就赶上了本朝高祖皇帝揭竿而起,他撇下“逆贼”两字便归隐山林,每日饮酒作画写诗为乐。气得高祖帝亲自带人去抄了他家,翻出了好些书画,皆是上佳之作,因了舒皇后一句话倒是收了手,留了那戴安山一命让他自去逍遥山水间,那些字画被好生收在了翰林院,以供后人景仰,也可激励世人苦读诗书似他一般年少出名为国效力。
不过这幅倒不是那些书画里的,而是安山晚年所作,流落在了太后手上,现今太后又将其赠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