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
白昙紧紧地抱着双臂,和她同在一个牢房的还有两个年轻女子,此刻都在昏睡着。
她静静地看着白芨脏污的脸和凌乱的衣裳,一动不动。
最开始时她还会上前去帮白芨整理好衣裙,白芨也会强忍痛楚同她哭诉一番,两人再一同聊一聊西城那条窄巷子里卖的小吃,五文钱一个的香饼子,七文钱一串的糖葫芦,平日里不舍得买,姐妹两商量着出去了就要好好地吃个够。但渐渐地,白芨越来越习惯这样的日子了,她开始一回来就睡,养好精力,下一次被拉出去时才能承受的住那绝望没有休止的暴虐。她也麻木了,安安静静地待在牢房里,不再喊着要见谁,也不再抱任何希望,说到底,不过是做了别人的弃子罢了,还连累了亲如同胞的妹妹。
牢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两个差役走了进来,看了她一眼,啐了一声,就上前去一脚把白芨踢醒,嘴里骂骂咧咧地拽着白芨走出了牢房,门又被重新锁上。
全程白昙都不敢抬头,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直到那两个差役走远了,她还能听到他们说的话。
“地上那小娘们比这个有味多了,可惜上头下了死命令不能动。”
“这个还是你开的苞,还惦记着另一个呐,你是真不怕半夜被老孙那些连根毛都没瞧见的人给开瓢了。”
“哟,我还真是有点怕,那就把这娘们给他们送过去呗,谁上也是上,上头又没说必须得徐家匠头他三大舅四大叔来。”
“啧,你要是送过去这就结死仇了,就是大街上的乞丐也比她干净……”
白昙紧紧地握着拳头,将头埋在臂弯里。
“呵,多好的姐姐啊,把妹妹害成这样,你也是大晏头一份了。”这道声音嘶哑滞涩,正是牢房里的另一个女子。
白昙冷笑:“你又何必说我,至少我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你又有什么呢?”
女子嘶叫了几声,突然大笑了起来:“是啊,你肚子里有个不知道是谁的种的孩子,可那又怎样,你真以为你说是弦歌殿下的孩子它就是弦歌殿下的了?”
女子放缓声音,却在这阴森的大牢里显得更加低沉嘶哑:“你看,我们是效忠同一个主子的对不对?我们现在都是弃子了,没人会救我们了,他们,他们一定会杀了我们的,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她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只要,只要你承认,这不是弦歌殿下的孩子,是有人要害他,陛下会放过我们的,陛下想知道什么,你就告诉他,君无戏言,陛下答应过的……陛下答应过的……”
白昙就那么看着她,眼神跟看一个疯子一样:“陛下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芍杉,早在你答应主子去勾引陛下时你就该做好这样的准备了。”
芍杉卧在垫了层薄薄的毯子的床铺上,失声痛哭。
白昙无意识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扯了扯,感觉到痛意后忙松开,把自己抱得更紧。
她没有退路了,她的弟妹还小,她爹娘已经很年迈了,她退不了了,陛下如果知道了真相是不会放过她的,也不会放过她的家人,那些人就更不会放过她家人了……她微微颤抖着,突然想到白芨明媚的笑容,她仿佛听到她在一声声地叫着“姐姐”。
“姐姐,快来救我……救救小芨……”
她有些崩溃地尖叫一声,继而低声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她是真的把小芨当成她的妹妹来看待,但是,但是她的弟妹还小啊……
晏珏百无聊赖地坐着,支着胳膊歪头看言弦歌作画。
“爹爹,父皇太不仗义了,把咱们关在这不让出去,自己在外面逍遥自在。”
言弦歌一笔落下,道:“你若能翻墙出去,你父皇想必也不会抓你回来。”
晏珏长叹一口气。
言弦歌微微一笑:“谁让咱们没有三头六臂弱不禁风呢?”这话是皇帝拿来堵晏珏的,此时被他拿来用了。
一阵微风拂过,穿过亭子吹了进来,那张才画了一半的画被带起飞出了亭子,
事发突然,守在四处的侍卫下仆都没能反应过来,那张画就这么顺通无阻地越飞越远。
言弦歌摇了摇头,轻叹口气:“可惜了。”说完起身就往回走,丝毫没有要遣人去找回画的意思。
晏珏撇嘴,跟了上去。
皇帝把玩着手里的一根烙铁,翻来覆去地看着,似是极有兴趣。
周围众人战战兢兢,生怕这位一个高兴给谁来上一下。
旁边跪着几个人,穿着厚实的粗布棉袄,神情满是害怕恐慌。另一边地上躺着两个满脸血污的女子,身上只盖了层薄被,闭着眼一动不动。
白昙被带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她见到跪着的那几个人时,身体一僵,继而扑上去。
“爹,娘,阿禄,小妹,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
跪着的年长的女子闻声抬头一看,见是自家大女儿,不禁又抹起眼泪来:“县珠啊,你这是在宫里犯了什么罪啊?这些贵人把我们抓过来说要杀掉我们,你快跟人说一说啊,你不是说你在宫里很有几个主事的喜欢你吗,快跟他们说说啊!”
白昙颤抖着身子,嘴唇颤了颤,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她的小妹扑进她怀里,哭喊着:“姐姐我怕。”
她看向她爹,她爹也正看着她,眼神里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小弟缩在爹怀里瑟瑟发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另一边躺着的一人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姐姐?你不是说……你没有亲人了吗?……姐姐?”
白昙不敢看白芨,只是抱紧了怀里的小妹无声地哭着,眼泪流下,在脏污的脸上留下道道印痕。
白芨还在说着:“你不是说……殿下同你两情相悦……等孩子生下……来就想办法送我们去南部吗?哈哈……哈……姐姐,你到底是谁啊?我是谁啊?”她剧烈地喘息着,最后大笑了起来,布满脏污的脸更加扭曲,凄厉的声音在这牢里显得极其可怖。
皇帝听得直皱眉,他将内心的暴虐与愤怒压下,挥手让人把白芨拖走,细细琢磨着她提到的“南部”。
白昙本咬着拳头哭着,见一个侍卫上前把她爹踢开,就要抓她的弟弟,忙跪向皇帝那边猛磕头:“陛下,奴婢的家人什么都不知道,求陛下放过他们吧!求陛下开开恩放过他们吧!”
皇帝嫌弃地看着她额头上的血污,凉凉道:“他们不知道,看来你一定知道了。”
白昙神情恍惚:“奴婢……奴婢……”
一个侍卫上前踢了她一脚,她顺力扑在了地上。那侍卫凶神恶煞地喊道:“你招是不招?”
“奴婢……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