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的晏珏半躺在软榻上,翻了两次身后她拍拍软榻,道:“下来。”
两尺开外突然出现一个半跪在地的黑衣人,那人恭敬地等着指示。
“去查查那个高乐的来历。”
黑衣人拱手行礼,像出现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美人趴在一旁轻轻地“汪”了一声,晏珏伸手摸了摸。
窗外阳光正好,在大地上洒下一片金色,天空碧朗,一只大鸟肆意飞过,好不嚣张。
晏阳京城的西山屯着许多兵,靖远军此时也在这里。
西山地势开阔,是个军队驻扎的好去处,因而晏阳的军队大多在此地。正是人多了,事也就多了。西山驻着几家军队,虽说都是大晏的兵,但不同的将领带出来的兵总归是不同的,有的兵勇猛不凡,有的稍逊些,有兵日日操守演练,也有兵三不五时醉酒流连青楼。嫉妒是人的一大特性,劣兵嫉妒好兵,差的军队与强军有仇在西山已是常事,便是各军将领,也要时常打上一架来巩固威名。
总得来说就是一句话,西山的兵个个都吃饱了撑着没事干,闲得慌。
“左姜,喝酒去?”
叶晚正挽着袖子,身后跟了七八个同营的兵,一行人勾肩搭背往外走着,看见左姜又坐那擦他的剑,就冲他招了招手。
左姜抬起头,摇了摇:“不了,你们去吧。”
今天轮到左卫营休假,叶晚几个人一早就商量着哪家酒馆的酒好喝哪家楼的姑娘最娇媚,都是殷食人家的孩子,也不缺那几个寻欢作乐的钱,难得休假,自当趁机肆意玩个痛快。不过左姜从来不跟他们一起。
叶晚脑子转了几个弯,走过去拍了拍左姜的肩膀:“啧,来玩嘛,我请客。”
左姜看着叶晚笑着的脸,还是摇头:“你们去吧,我今天剑还没练。”
叶晚脸一黑,直起身指了指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左姜又低下头认真地擦着手里的剑,剑上有些纹路,但已经模糊不清了,他顺着纹路轻轻地摸着,十分宝贝的样子。那几人渐渐走远,但还是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那个左姜天天跩得跟什么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哥几个欠他钱没还呢……”
“……就是,什么玩意儿,叶晚你喊他是给他面子……”
“……行了,都少说几句,人家练剑也没碍着你们什么事……”左姜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这个声音是叶晚的,比所有人的都要清亮几分,是他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后面还有一个人在嘟囔着什么,左姜没听清,他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古井无波的年轻面庞上满是认真。
卫河到西山军营的第一天,还没下马就先黑了脸,后面的靖远军也是一脸难以置信,他们已经见识了晏阳城的繁华,这时才看到繁华背后的腐朽堕落。
边关时时要防备着邻国的入侵,虽然已经六七年没有什么大的战役,但小战役也是不断,边关的孩子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战争的残酷,他们从懂事起就知晓每个人都应日日练武以备强敌,做好了保护家园甚至为国捐躯的思想准备。回京的靖远军多半是当年卫河带去边关的人马,耳濡目染下也接受了这一思想的影响,但此时他们的同乡却当着一群保家卫国的真正战士的面在安乐的大后方醉生梦死,耽于玩乐,这无异于在他们的脸上抽了几巴掌,生疼生疼的,边关来的同袍们惊异的眼神让这些靖远军的耻辱感在这一刻达到一生之最。
河深深地叹了口气,让西山的主事者稍整了下兵马,拿出怀里的圣旨念了起来。西山原先的总领纵子当街伤人,被免了职,正赶上他回京,皇帝就把西山交给他来打理,西山总领不算什么好差事,勉强算是各军的大管家,负责军营日常的琐事和军备物资的更替。前朝这些事物都是由兵部负责,本朝设了个西山总统领,算是分了兵部的权,因而这个位置也易招人嫉恨。卫河这时有些明白珏公主那句“辅佐父皇忧劳国事”的分量了。
晏阳京军的兵源就在当地,几万人里塞满了大大小小各个世家的子弟,这些贵族官宦出身的少年青年眼高于顶,向来看不起出身平民的其他士兵,太元帝时期还闹出过兵变,京军的领军被手下贵族出身的将士联手杀了,为首的那个直接一封信送上朝堂威胁太元帝如果不给领军的位子就造反,这事还没解决,军里的平民将士就另起一波把这些人给灭了,晏阳混乱了几年,被太元帝以雷霆手腕给压了下去,但二者间的矛盾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此时看着眼前人模狗样的一群京军用看要饭的眼神看着他们,这些边关来的热血将士真想冲上去先揍一顿再谈其他,这特么谁是要饭的了……
京军有四支,左卫军,右卫军,京城守备军和守护皇宫的禁军。守备军和禁军不驻扎在此地,此时迎接的只有左右卫军。左卫军统领是柱国公府的旁支,能力算是不错。
这位长相略显粗犷的统领亲自带着靖远军到驻地,右卫军统领跟在一旁,其他人已经散了。卫河默不作声地看着营地的一切,军备算是完善,左右卫军的气势却是全然不同,再看神色恭敬的左军统领和隐含不耐的右军统领,卫河不由得在心里小小声地疑惑了下:陛下这些年都是怎么管这些人的…
新年即将到来,大晏陷入一片喜气中。各街各道张灯结彩,三分地的小屋也能给装饰出了八九分的气派来。
晏阳京外的一座小山上,晏珏静静地站立在雪地里,眼前是一座毫无装饰的小茅草屋。大晏向来以势压人的嫡公主此时低眉顺目,尚带稚气的脸上没有一丝不满不耐,黑眸一动不动地望着身前几尺的雪地。
茅草屋中悠扬琴声阵阵,许久,门被打开,内室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
“所来为何?”
晏珏低头答道:“珏年将十五,恳请舟叔下山,助一臂之力。”
那声音沉默了,晏珏轻轻地眨眼,长长的睫毛上附上了一层冰霜。
“唔——这样啊,你回去吧。”
晏珏抿抿唇,行礼后正要离开时,那人淡淡加了一句。
“新年大吉。”
晏珏眨眨眼,站了会,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