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纪熙轻叹一声:“皇兄,我知你不甘,但凡事都要讲证据,你若能拿出证据,结果不证自明,若拿不出,又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让弟弟如何信你?”
他已经明白两人这次都被晏珏算计了,这才在话中暗示晏纪渊先服软,再找晏珏的把柄,但奈何有人偏不上道。
“呵,证据?那些所谓的证据不都是你——”
“皇兄,你若是确实做了这些事,背叛了大晏,不如向皇叔求求情,兴许还能回去同庄王伯安享天伦!”晏纪熙出声打断他,神色多了几分悲悯。
晏纪渊怔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
“都是血脉至亲,你这又是何苦呢?何必贪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反倒可能连原本属于自己的都丢了!”
“纪熙说得有理,都是血脉至亲,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情分可讲,朕却不能轻饶。念在你并无实质性的犯错,便贬回淮州,无召不得入京,你可有异议?”皇帝道。
晏纪熙神情微僵,并无实质性的犯错是什么意思?
“皇叔,您说的……”晏纪渊呐呐地问道。
皇帝抬手接过那几张轻飘飘的纸,抖开看了看,“唔”了一声:“确实没有实质性的犯错,只是同漠兰四公主有书信往来,小儿女谈些情情爱爱的,情有可原嘛,不过朕已拒绝了漠兰的和亲,那四公主无论如何也不会嫁到大晏,更不可能入亲王府,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那……那您还……”
皇帝肃然:“虽大晏并未规定国民不许同外族有往来,但京城不比他地,亲王世子不比普通百姓,漠兰刚与大晏交战完,你却这般是非不分,不识大体,难道不该罚?”
晏纪渊神情恍惚,下意识看向晏珏,晏珏歪了歪头,冲他龇牙笑了笑。
他被那笑容一刺,忙跪下谢旨:“该罚,侄儿认罚,谢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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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干脆杀了他?为何要将信的内容换了?”
“咦,你不说我冷血无情啦?”
“我手下性命无数,若要论冷血无情,岂不胜你百倍?从前那样说,只是气你是非不分,草菅人命,并不是让你别杀人!”
“噢,知道了。我那傻皇兄罪不至死,东陵王府给他的东西精彩极了,他却将内容删删改改,才敢用来陷害我。这样的人,我送上脖子他也未必会杀我,威胁不大,就没必要让远在淮州的庄王伯记我一笔,彻底投向东陵王府啦!”
“只是这样?”
“嗯……还有一点点别的原因。”她伸出小指,比了一点点指尖,“儿时无人愿同我玩耍,他大我五岁,刚入京就收了一帮官宦子弟做跟班,那时大家都住在宫内,他出宫玩时会顺带捎上我。”
她笑了一声:“他真的挺傻的,晏纪熙自小就爱装模作样,背地里给他使绊子,他还当人是真心与他好。我瞧不起他那么久,他也从没发现过,到了现在,一见面就指着我的鼻子骂,却还记得年年给我府上送年礼,有几年我不在京里过年,他就提前一月,派人将东西送去嘉城。”
卫清安静静地看着她眉飞色舞地说话。
说了片刻,晏珏半跪在椅子上,黑眸望着他:“可惜长大了就不好玩了。”
他摸了摸晏珏的头发:“长大了有我在,你想怎么玩都行。”
“哇哦,怎么玩你都行?看不出来啊卫小将军,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晏珏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凤眼笑得眯起,活像只偷腥的狸猫。
卫清安耳尖微红,将她揪着两人头发放一起打结的手轻轻拍开:“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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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王世子离京那天,无人相送。嚣张了十来年的世子爷叹息声深且长,他想起了十年前来这座城时,百姓夹道相迎,热闹非凡,想起了平日打马过街,追随者无数,原以为这日子便会是他的下半生,没成想如今落寞至此。
但出了城后,看着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放眼所及,皆是从未注意过的风景,没有飞扬的屋顶房檐遮住视线,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混淆视听。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天地才是他想要追求的,这时便不由地摸了摸自己安好地放着的脖子,突然发觉大晏皇室好似也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冰冷无情。
不过,也许是自己并没有资格得到这一死呢?
他自嘲地笑笑,抛开与这座城的一切记忆,纵马向前,伴随着阵阵马蹄声,带着自愿留下追随他的随从,赶赴了淮州。
再怎么不济,他也是正儿八经的庄王世子,在京干不过这几人,对付王府的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还是绰绰有余的,好歹是上景帝手下走过一遭的世子爷,再也不是十年前懵懂无知的废物世子了!
城外十八里亭。
晏珏叹息:“人未走茶已凉,真是可怜可惜可叹啊!”
“公主已经到了这里,为何不去与世子相见?”
“去去去,本公主只是兴致一起,出来散步,不小心走到了这,出去不小心让他看见了,还以为我是特地来给他送行的,白白让他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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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无波无澜地过去了大半年,大晏难得的风调雨顺,康泰了半年之久,百姓安居乐业,朝堂珏公主与熙世子斗法,今日东风压倒西风,明日西风压倒东风,时间长了,也就没什么看头了。
九月末,镇国将军府小将军加冠,宴请七品以上的官员观礼。这场加冠礼办得极为隆重,朝堂六成以上的官员携妻带子地来蹭吃蹭喝,附近的世家也遣人来参礼,就连西北的一些官员家族,也千里迢迢地送来贺礼。
皇帝虽然没有来,却遣了公主代为送礼。
“殿下今年冬日就要及笄,可定好何时与卫小将军成婚了?”一位喝得烂醉如泥的四品官见了晏珏,乐得肥肉堆在一起,几乎看不见眼睛,还要含含糊糊地问这问那。
旁边尚余几分清醒的另一位官员一个激灵,连忙赔不是,将人拉走了,生怕被问罪。
“这话下官也想问问,公主打算何时与下官完婚?”
晏珏回头,眼神一恍。
卫清安穿着一身玄色礼服,花纹繁复华美,袍边是一圈金色绣云纹的滚边,头戴金冠,因在京中安养了大半年,衬得肤色较往日更显玉白,身子挺拔如松,孤瘦如杨。随意往那一站,就是翩翩佳公子一位,惹得无数女子前赴后继,暗送秋波。
“你如今越发好看了,方才还见一堆女子围着你,眼里还放得下我这个无情无义之人?”
“眼里放不下又如何?心中放不下啊。”他轻叹口气,无奈地说道。
“哼。”她转了转眼睛,突然说道,“闭眼。”
卫清安依言闭上双眼,几息过后,手中多了块冰凉坚硬的东西,他下意识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