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脸颊虽通红,说话间冒着热气,但从周身形容和精神状态上可以看出,绝非是在雪中冻了许久的表现。
那些人看见几乎被落满了雪的他,目光立刻变得惊讶。
孙大人嘴皮抖动,想要怒斥珏公主的故意刁难和这些人的玩忽职守,却被人抢了话头。
“呀,孙大人怎么在这,本公主之前派人请你进屋,怎么进去又出来了?莫非是想赏公主府的雪景,这天多冷啊,你便是再爱雪,也该担心着身体啊!”
他气得心血回流,颤着身体指着她:“你……你……我才不是……”
“陆大人已经带人掘完地了,你可要去看看?”
孙大人闻言,期待地看向姓陆的那位头领。
陆头领朝他点了点头:“果如大人所料。”
孙大人眼睛亮起光,仰头就要大笑,却被接下来的话硬生生噎住。
“公主府确实美不胜收,有许多值得观赏之处,只是并没有大人想要的东西。”
晏珏插了嘴:“哎呀,竟然没有,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劳烦陆大人亲去,再掘三尺看看?”
孙大人正要点头,却看见以陆头领为首的一行人目露凶光,不满地看着他。
面对着几十双眼睛的虎视眈眈,他咽下了已到喉咙的话,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这倒是不必,下官本来就相信殿下是清白的,这就回去向陛下复命。”
“这样啊,也可,我公主府阖府清白,坦坦荡荡,绝无奸邪之辈,更无不轨之举,若孙大人,抑或别的大人有什么异议,尽管来探,只要父皇点了头,本公主定然全力配合。”
“若孙大人何时再想掘几尺地玩玩,我府上侍卫也必会同这次一般,全力帮忙。”
孙大人愣住:“帮忙?”
陆头领这时朝晏珏躬身一礼:“这次多亏了殿下派人帮忙,否则只依我等之力,怕是两日两夜也完不成任务,届时被人告上去,那可就不可设想了。”
晏珏扑哧一笑,将他虚扶起,瞥见孙大人青白的脸色,回了一句:“都是给人办事,自然有诸多不易,互相体谅,方是佳举。”
目送他们离开,休三管家满意地点点头:“公主长大了。”
晏珏笑道:“只是忽然明白了既然能兵不血刃,为何不做呢?他们接下来就该去东陵王府了。”
“公主这是……祸水东引?”
“是也不是,他们咎由自取,我也很难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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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人去向皇帝复命时,将公主府的情况详细告知,虽然确实没有查出什么切实的证据,无法证明珏公主和漠兰王室有勾结,但在他的话语中,却将此说成了在珏公主蓄意阻挠之下,没有查出有用证据。而其余三个王府只是一笔带过。
皇帝居于高位十数年,对于这种小伎俩自然门儿清,只是有时懒得揭穿,这些人便以为他真是个傻的。
他放下手中的朱笔,漫不经心地问道:“孙爱卿,你是进士出身吧?”
孙大人一愣,应道:“微臣是上景元年的进士。”
大晏依古制,三年一科举,上景元年那年新帝登基,开恩科,录用了许多有才之士,安排到各地历练后,可用之才被召回京城,同皇帝培养了一段时间的君臣情谊,又分派去了中央和地方各个实权岗位。
到而今,多数居于要职,温左相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而这位孙大人,便是滥竽充数混进来的,文采有之,但只会空谈,且不会做人,政敌无数,可谓是烂泥糊不上墙。
“那你可知晏珏,是朕什么人?”
“珏公主是您的……”他脱口而出,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脊背发凉。
珏公主是当今圣上唯一的血脉,旁人看着这对父女感情不和,大小争吵无数,升升贬贬不定,但毕竟血浓于水,谁知那几位看似风光的世子,会不会是陛下给自家女儿安排的磨刀石?
想到这,他慌忙跪下,五体投地,不住磕头:“陛下恕罪,陛下饶命,微臣知罪!陛下饶命啊!”
“好了,起来吧。”
他僵在地上不敢动。
“朕命你起来!”皇帝的声音已有明显的不悦。
孙大人小心翼翼地起身,仍卑微地躬着腰,一点也不敢抬头。
“滁州主簿上月被歹人杀了,一直没合适的人选,你回去收拾收拾,这就动身吧。”
“是。”
皇帝丢下手中的朱笔,起身走了。
孙大人这才瘫在地上,手脚发软,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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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另派了人去查这件事,人选正是刚正不阿的刑部尚书许知来。等已经水落石出了,听闻了些风声却仍一知半解的朝臣才知自己脖子在刀尖滚了一遍,消息不甚灵通品级低微的官员在府中烧起了香,感谢诸天神佛的保佑,幸亏陛下没有殃及池鱼的意思,不然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对要员有过巴结,难免被牵扯进去做陪葬的鱼虾。
只是事情结果却也不是那么平静,朝野因此又震荡起来。
“纪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晏纪渊双眼充血:“陛下,侄儿冤枉!侄儿自八岁起,从未离开过京城,怎么可能会与异域外族有牵扯?倒是阿珏皇妹,去岁末才从解州回来,与漠兰王室打过交道,比我更有可能才是!陛下,定然是有人栽赃侄儿,还请皇叔明鉴!”
“皇兄这话说得奇怪!”晏珏出声。
“妹妹去岁不顾凶险,领兵击退侵我国土者,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我与漠兰勾结了?当时与我一同迎击漠兰军的,还有十数万将士,莫非我们全都同漠兰有染?我们拼死作战,还成了与漠兰军血乳交融,情谊深厚了?”
晏纪渊愤然道:“京中地位崇高者只你一人接触过漠兰王室,你没证据,谁信你同他们没染?”
“那皇兄一昧给我定罪,不也没证据么?说到证据,许大人在你府上查出来的那些书信,可是货真价实的证据,你向别人要证据,可想好怎么解释你自己的证据了?只凭臆想,就强定我罪,简直荒谬!这大晏朝堂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你——晏纪熙,你没什么话说吗?还是说你也要做个缩头乌龟,任由她独大?”
朝臣垂头,默然无言,只觉这位庄王府的世子已无药可救。
若真想翻牌,便先留足时间搜集证据,集结火力反戈一击才是正经。虽然看皇帝这次出其不意直捣黄龙的做法,明眼人皆知成功的几率不大,但那好歹也是有,便真是有人陷害栽赃,能耐点栽赃回去便是。
像如今这样,非要扯另一位世子下水,才是下下之举。
眼看定王世子妻子在怀隐居王府别无所求了,储君将要在这三人中选出,而看如今局势,若庄王府彻底没了戏,那么不是东陵王府就是公主府上位,他偏要一下得罪两个,便是这一遭险险过去,日后也没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