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兰国有异变,京里的皇帝下了道旨意,让晏珏诸事自决,一切从宜。
晏珏捂了捂胸口,喃喃道:“我总觉有些不对劲。”
卫清安叫住宣旨的小太监。
小太监年岁不大,看上去才十七八,但能负责这么重要的差事,也不是什么没眼力见的人。
他眼珠子往左右飘了飘。
卫清安会意,将人请去了偏厅喝茶。
小太监进偏厅后,等下人都退下,立刻跪在地上朝晏珏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奴才小德,拜见公主千岁!”
晏珏道:“我认得你,是沐公公的干孙子,叫沐德的是吧?起来说话!”
沐德咧嘴一笑,圆圆的脸颊看上去有几分憨态,他又磕了个头:“奴才有幸,劳公主记名!”
这才起身说话:“爷爷让奴才给公主带几句话,‘诸位世子今已受职参政,门下诸人尽皆领职;另,陛下有意给诸世子赐婚,望公主千万放在心上’。”
晏珏静了会,笑道:“你爷爷这是让我棒打鸳鸯呢?我知晓了,你先去休息吧,乖孩子!”
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居然叫一个比她大的人孩子。
卫清安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又比方才认识公主更深了一点。
沐德却一点也不觉得被冒犯,欢天喜地地退了下去。
“公主怎么打算?”他问道。
晏珏看了他一眼,垂下头,想了会,又看他一眼,如此再三,终于开了口:“我要退婚。”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起,卫清安手忙脚乱地起身,抖开落在衣摆上的茶水,但这只是无用功,褐色的茶水沾湿青色的衣裳,显出一片暗沉的污渍。
他抖了半天也没抬头,许久才道:“我没事,我只是……这茶水有些烫,让人换一壶吧。”
他往门口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她,眼中似乎有光在闪动。
晏珏撒娇般的声音响起。
“凭什么他们都要成家了,我却不能?我也想在外有个照应,回府有个人暖被窝。”
他咽了咽口水:“公主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她走了过去,踮脚盯着他的眼睛:“你觉得我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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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河上完早朝,板着身形严肃着脸回了府,下人见了连忙行礼,他淡淡地点头掠过。
管家拿着个信封,欢喜地朝他走来:“将军,小将军来信了。”
卫河仍旧是一副淡定的样子,接过信封,到了书房才拆开,耐心地逐字逐句看过去,看过一遍后,顿了顿,又重新看了一遍。
确认自己没理解错内容,他点着一旁的灯,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信完全燃尽,才重新坐下,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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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兰国地少人多,国中的粮食供不应求,现今已是晚秋,再不久就要入冬,若是粮食不足,冬日死太多的人,第二年又要生出动乱。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他们没有足够的耕地,没有中原人高超的种田本领,但却有强势的骑兵,自己没有,抢总能抢到。
大晏解州的一座小村庄中,一队骑兵正要放火,另一队人马朝这里奔来,带起大片的尘土。
骑兵大惊,为首的用并非大晏通用语的语言高声喊了句什么,其余人连忙后撤,却被后来者团团围住。
后来的是大晏的军队,带队的将领冷冷地看了这些骑兵一眼,寒声下令:“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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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兰国主端坐高台之上,凝神看着台下演练的两支队伍。
台下喊声震天,两支队伍意气更甚,打红了眼,看对面同胞的眼神如同在看不共戴天的仇敌。
突然有人小步跑来,凑在国主耳边说了几句话。
漠兰国主嗤笑一声,向闻声看来的臣子招了招手,示意他们继续,自己则起身跟着那人离开。
“你是说大晏要为了那么几个人找我们的麻烦?”
传信的人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文官,专管与大晏往来之事,因本国尚武,他只有每年冬日漠兰抢大晏百姓的钱粮时,才能派上些用场。但因漠兰年年行事都掐着度,只在底线边缘游走,不值得大晏大动干戈,因而每年只象征性地干上几架,双方言和,便算了事。
但今年却有些不同。
他忐忑地答道:“探子传信道,卫河之子卫清安回了解州,正在与解州守军闹呢,说要对我国用兵,踏碎漠兰王旗。”
“放肆!”
文官忙跪地叩首。
“卫河在时也不敢这么猖狂,黄口小儿,竟敢口出狂言?若非时候未到,孤必要亲自领兵灭了他大晏,割下这小儿的头颅与我下酒!”漠兰国主怒不可遏。
可漠兰并无与大晏刚的实力啊,文官心里苦笑,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连连附和,跟着他一同对大晏口诛笔伐。
许久,漠兰国主终于说腻了,他瞥了文官一眼,道:“去请他们过来。”
文官应是,连忙去请。
请来的人共有三位,走在前方的是一个须发尽白目光如电的老人,之后是一名龙行虎步的中年人,他身姿笔挺,一身的血煞气,两人一同护着走在最后的那名面貌白净俊秀的年轻人。
国主一改方才的倨傲,话语显得有几分低声下气,眉目间是化不开的忧虑:“几位与孤共举事,如今大业未成,篡国贼子就先叫嚣了。孤自然知晓小殿下才是皇室正统,只是那些百姓早已忘却先朝,只知有晏,不知有晋,反倒帮着篡国贼来对付小殿下,真是愁煞人也!”
老人寒声道:“国主此话何意?莫非只因那卫家小儿的几句狂言,就退缩了?”
漠兰国主掩面而泣:“非也非也!太师大人有所不知,我漠兰国土狭小,还比不得大晏的一个州郡。又不善耕种,年年国中都要饿死几万人,往年还能靠着放牧牛羊缓解缺粮之苦,今岁牛羊却有许多都患上了疫病,死伤大半。孤原想着去大晏借些粮食,却被卫家小儿杀我来使,口出狂言要踏平我漠兰!”
他拍桌哭得更大声:“太师大人,孤这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粮食都储在国库里,太师大人尽快安排人来运走吧,如今小殿下羽翼未丰,不好与那靖远军硬碰硬。漠兰的将士连肚子都吃不饱,谈何打仗?孤这国主,也算是做到头了,倒不如将剩余钱粮给小殿下带走,只盼小殿下早日举事,为我等报仇!”
中年人冷哼:“那卫清安不过是个尚未加冠的小儿,靖远军也被卫河带去了晏阳,解州还有何威胁,国主何必这般胆怯?”
他昂首道:“若给我五千兵马和足够的粮草,不出一月,我就能将那解州攻下!”
“胡闹!”老人呵斥道。
中年人神情愤愤,但似乎对老人十分敬畏,还是闭了嘴。
漠兰国主佯装不知,故作惊喜的样子,追问道:“果真?”
中年人道:“自然。”
“那……那……”他似乎想要再仔细询问,窥见老人的面色,还是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长吁短叹了许久。
殿中沉默了一会,漠兰国主又问了个新问题,成功地让老人变了脸色。
“太师大人,孤听闻,执先生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