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御殿。
皇帝接到驿使飞信,第二日早朝端坐龙椅,看着殿中又吵闹成一团的文武百官,一言不发。
半响,他抬了抬眉,看向卫河:“子伏久居边关,对丰平可熟悉?”
子伏是卫河的字。
他突然被点名,淡定出列,拱手道:“臣略有耳闻,此处原本匪盗横行,郡中官员无法压制,十年前突生一队贼寇,将一众山贼收拢,自立西门府,因不与官府作对,丰平郡力又不足以相抗,便相安无事到如今。”
皇帝哼笑:“哪是什么相安无事,同流合污倒还差不多。”
他想了想,又道:“丰平郡与杜宁郡相距多少距离?”
卫河道:“快马加鞭,半日便可至。”
皇帝道:“既如此,便从杜宁郡发兵,京中再调两千人过去,由卫清安领兵,务必剿灭这些戮我大晏子民的贼寇。”
朝臣垂着头,不敢有异议,只得应是,余光却都在瞄卫清安。
卫小将军长身玉立,挺拔如松,拱手领命。
朝臣们心中轻叹一声,多好的夫婿人选,只可惜娶不了旁人了,看来得早为家中的女孩儿另择佳配才是。
卫清安从宫里出来,天色已黑,门房见自家公子回府了,忙不迭开门迎进来。没走几步,就见卫河背着手站在一丛灌木之后,幽幽地朝这边看来。
他脚步一顿,转变方向走近,低头行了一礼:“父亲。”
“想明白了?”卫河问道。
“尚未。”
“那又是为何?”
“孩儿尚未明白,已有人先明白了。”他低声答道。
卫河一挑眉:“你何时变了个脾性?还能受人制约?”
卫清安道:“并非受人制约,只是觉得,既有捷径,何必走弯路?”
卫河沉默了会,突然说道:“你到会捡便宜。”
“孩儿惭愧。”
卫河拍拍他的肩,叹了口气:“合该是你的。”
卫家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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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府。
西门府位于丰平郡隔壁广郡的一个小镇上,整个镇子都是西门府的领地。西门煞初建府时,请了精通奇门遁甲的风水先生来给西门府选址,之后又精心架构了西门府的框架。
如今二十年过去,整个镇子自中心门主府起始,层层往外推移,其间各有环形的墙隔开四层,整个府邸恍如一座坚实的壁垒,固若金汤。
西门刚从丰平回来,手持令牌经过层层关卡的守卫,验明令牌真伪后,才被允许进入自己的老巢,他虽是门里的二公子,但也不能视规定为无物。
随行人员无论脸熟与否,每次回来都会被再一次询问信息,若有出入,立即被视为可疑分子,接受调查。
新加入的人需得一位在西门府资历深厚之人作保,方可入内,三年后此人若无异常,才会被当作自己人看待。
据说最初是没有这些繁琐的规定的,但自从十六年前,西门府被执臬领了一百人混入其中,从内攻破之后,就新加了这一项规定。纵然执臬后来与西门煞成了结义兄弟,但在这点上十六年来也未有一日放松。
过完最后一关检验,他小声骂了句:“什么有的没的,老子的脸还不如那破牌子好使吗?”
他此行新收的谋士忙出声道:“二公子慎言,我观这门中,处处有眼线暗哨,隔墙有耳,有些言论还是莫要出口为好!”
他闻言脸色更加阴鸷,但到底还是闭了嘴。
一行人往门主府走去,往日四处巡逻的队伍没了踪影,大门处也不见有人守着,他们走近后,还没进门,就听见门内一片打杀的声音,几人一愣,立刻推开门。
入眼就是一片尸山血海,他父亲的心腹正率人苦苦迎敌,周身伤口遍布,鲜血染红了皮甲。那人见了他,大喜,喊道:“二公子快去寻人来,这些贼子封了府,我们出不去,外面的兄弟还不知府里出了事!”
西门刚怔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往外跑去,却被闻声而来的人围住,一时难以脱身。
他反抗了几下,被人打晕,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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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牢房里,西门刚双眼酸涩无比,他勉强睁开眼,尚且还在恍神中,就被当头一桶冷水泼醒。
晏珏甩了甩手中的长鞭,一鞭抽下去,见面前绑在木架上的人一声惨叫,精神不见萎靡,反而更加清醒,她生出几分不满,将鞭子丢在地上,不再理会。
“打。”
“是。”
西门刚瞪大双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挨了一顿毒打。
“且慢,且慢!你们是谁?可知小爷是什么身份?敢这样对我,就不怕我出去了将你们的皮给扒了!”
行刑的人充耳不闻,手上更加卖力。
他惨叫个不停,面孔扭曲,一身血污,锦衣华服也成了破烂的几块布,勉强还挂在身上。
“西门二公子可真威风,你真不识得我是谁?”
他听到一个女声,仔细看过去,觉得似乎有几分熟悉。
那人笑意盈盈,语气轻快活泼:“可还眼熟?你我曾有一面之缘,只是二公子贵人多忘事,怕是不记得了。”
西门刚脑子难得转的飞快,搜寻了一下近日见过的人,还真想起了这人是谁,顿时咬牙切齿:“好你个季氏,原来是你们对西门府动的手!你们给我等着,我门里弟子三千,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定然不会叫你们好过!”
“什么弟子三千,如今只怕都去阎王那报道了。”
晏珏凑近去看他,轻声道:“丰平郡周太守上报朝廷本郡有匪,郡兵不敌,请陛下派兵围剿。宁王殿下听闻此事,深感痛心,借出五百府兵,与杜宁郡的两千郡兵共同听由朱太守率领,去丰平郡剿灭西门府贼人,除两个贼首逃脱在外,余者尽皆伏诛。”
她对上那张狰狞的脸,后退两步:“谁知丰平西门府贼子心机狡诈,竟然在广郡也建有分部,便一齐剿灭了。”
“你!”西门刚气得面红耳赤,不住喘息,他后知后觉,“丰平西门府?”
“难道不是吗?总不能叫……执氏商行?”她笑靥如花,看上去却更甚魔鬼。
西门刚有一瞬间的慌乱,随后咬牙道:“一派胡言,我不知你是何人,也不知什么丰平西门府,只知我广郡西门府,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朝廷绝不会冤枉忠良,到那时,到那时,我要你们都偿我弟兄性命!”
“二公子与其担忧西门府是不是被陷害,倒不如想想自己的处境。你大哥随你父亲跑了,执臬也不知所踪,宁王殿下一心为国,忠君心切,他同本公主说,应早日杀了你们这些贼子,以慰此地受迫害的百姓!”
“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心中自知。我瞧你还年轻,未来当有一番作为,不忍见你被人算计折在此地,便留你几日,是生是死,还得看你自己如何选择!”她接过旁人递过来的新鞭子,拍了拍西门刚的脸,“西门二公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是死了,可就什么也没了呀!”
走出嘉城的大牢,晏珏抬手挡了挡刺目的阳光。
“公主,您还有何吩咐?”嘉城太守点头哈腰,殷勤地问道。
她看了对方一眼,摇摇头:“好好看着,虽然他不见得敢死,但难保有谁想让他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