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门照旧是洛三千看家,细叶跟随,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休管家也跟着来了。
他本就是季家出去的,虽说在晏阳过得也算潇洒自在,但许多的好友旧识都在嘉城,人年纪大了难免会怀念故土。晏珏心里一合计,趁着老人家身体还健朗时,多回来看看,以免日后留下太多遗憾,便将他一起带了过来。
细叶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子,探头探脑地看了好几眼,朝门外轻轻地摇摇头,做口型道:“没在睡。”
休三管家探出一个头来,对着细叶挤眉弄眼暗示道:去问问呀?
细叶瞪大眼睛,回望了晏珏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单手立掌,比着脖子划拉了几下:你这是让我去送死吗?
休管家对着她挥挥手,做了个呐喊助威的动作。
细叶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用乞求的眼神望着他。
休管家见状,对细叶比划道:好姑娘,加油,我就在这支持着你。
细叶一咬牙,正要开口,晏珏突然出声:“你们在那比划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要猜来猜去,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吗?”
细叶干干笑了两声,走进来,轻轻地帮她捶着肩:“公主为何事烦忧?”
晏珏随手拿过枕头抱在怀里,问道:“今有一壮士,前有一虎窝,内有明珠一颗,却被睡着的老虎护在怀里。若去拿那颗明珠,必然会惊醒老虎,但壮士力大无穷,有五分的可能活下来,只是会受些伤;若不去拿,那颗珠子在虎窝中不过三日,便会化为一滩水,每拖一天,珠子的成色便会下降一点。若你们是那壮士,会去拿吗?”
细叶脑子转得快,立刻答道:“自然是去拿,既然那珠子三日才化,可先去寻周边人襄助,做好万全的准备,如此可增大机会,便是那老虎醒了,也构不成什么威胁。将珠子卖了之后,再分一些钱财给帮忙的人便可。”
晏珏下巴搭在枕头上,白茸茸的毛簇着她的半张脸,显得有几分纯真脆弱的可爱。
“可若是这么折腾下来,那珠子的成色不就要坏了?”
细叶道:“珠子成色便是坏上少许,只要能卖出,就不算亏了,但若是不去拿,可就一分都没有!”
这也就是细叶了,若是让洛三千来回答,她定然会说:“老虎凶残无比,世事难料,怎知壮士不会因此受伤,若因此落下一辈子的病根,或是受了极重的伤,卖珠子的钱不就又全要拿去买药治伤去了?亏死了亏死了。”
休管家背着手悠悠地走了过来。
“所以嘛,公主先等家主回来,再做打算也不迟。”
晏珏一笑:“老狐狸。”
季长风收到消息后,第二天就赶了回来,听了晏珏的话,忙不迭派人去查哪个势力派了人去京城。
“晚舟还是不愿回来?”
季勘恭敬地答道:“是,九叔在晏阳城外的不归山定居,颇得趣味。”
季长风眉心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良久才长出口气:“也罢,他自有打算。”
他看向晏珏,欲言又止,最后道:“阿珏,你随我来一趟。”
晏珏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季勘和季安,点点头,满心疑惑地跟了上去。
季家家规森严,祖宅有两处无令不许家主和宗子之外的任何人出入的地方,一是祠堂,二是藏书阁。
藏书阁位于季家祖宅的东边,高有三层楼,一二楼为典籍,三楼是禁忌。
季长风领着晏珏直上三楼,这里和下面两层一样,放着一排又一排的大书架,季长风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书籍,一时又是自豪又是感慨地叹道:“这些是历朝历代的奇闻秘史,自襄朝至今,已有一千余年了。”
襄朝灭国已有千年之久,当初帝都有无数奇人异士汇聚,留下许多璀璨绚烂的典这些典籍散落各地,多数毁于战火,少数被世家大族藏于家中,再也不复见天日,传承至今,早已是无价之宝。
晏珏暗自打量着书架上放着的古籍,却一点也没有想要上前去看的想法,目光中只有单纯的好奇。
季长风笑道:“你同你父皇当初一个样。”
二十多年前,季长风还不是季家的当家人,皇帝也还只是受尽打压的太子,两人被前任的家主带来此处。
年幼的皇帝一派凛然,气度天成,对这些放在外面必遭各色人疯抢的典籍毫无觊觎之心,这其中并不只有过往的秘史,更有当今种种人做下的见不得人的种种事,若换做旁人,即便没有占为己有之心,也难免不对季家生出忌惮之意。
若说是当年心有余而力不足,皇帝被迫装作不在意,但这么多年来,他身为执政者,也从不对季家有猜忌之心。季家对皇帝不遗余力地相帮,皇帝对季家也给出了独一无二的信任,双方对各自的这份情意,让这隔了几代的亲缘始终如一。
更难得的是,皇帝的血脉也将这份信任继承了下来。
季长风心中老怀大慰,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打算。
“大伯伯带我来此所为何事?”她从没听季安等人说起过季家还有这么个地方,如果没有猜错,这里应是季家的不传之秘,除非是继承人,否则便无权得知。
“你年纪也不小了,对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季家对晏珏视如己出,培养起来甚至比嫡出的季安还更用心,和宗子季微有的一比,为的不是给皇帝养出个多么出色的继承人,而是真心实意地为这个小辈打算。
一个优秀的储君不一定另有他路可走,一位出色的人物却有许多路可以选择。
晏珏愣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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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云郡西门府。
西门刚背着手大步流星,走得英姿飒爽。
过往的人见了,纷纷躬身行礼。
他脸上更加志得意满。
“二公子怎么还在此处?”
西门刚眉心一竖,瞪眼瞧着说话的那人:“韩老头,此处是我西门府,我是这里的二公子,谁能比我更有资格在这!”
韩恕眯笑着眼,不急不忙地道:“自然是大公子比您有资格。”
西门刚闻言变了脸色:“大哥回来了?”
“正是,大公子此刻就在练武场,和门主一道。”韩恕慢悠悠地说道,见西门刚急急忙忙地转身去了练武场,神情一瞬间变得极尽阴冷,目中满是算计。
西门刚匆匆忙忙地到了练武场,正要进去,突然顿住脚步,整了整衣冠,甩了甩袖子,这才昂首阔步地走进去。
西门府的当家人正与长子比武,刀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两人顷刻间分开,衣角微微摆动,发丝却一点也没有乱。
西门煞随手丢开手中的大刀,一旁侍候的人忙不迭接过,小心翼翼地摆在兵器架上。他看着冒冒失失进来打断了自己的次子,眼神未动,看不出里面包含着什么,也未加以责怪,若让不知情的人看了去,还以为做父亲的有多宠爱次子。
好不容易抹去方才长兄出剑时,朝他瞥来的饱含杀意的一眼带来的恐惧,西门刚勉强笑道:“大哥武艺又精进了,真叫弟弟感到欣喜。”
西门拂慢条斯理地收回了佩剑,眼神亲热地看着胞弟:“托阿刚的福,此行有些奇遇,不过不值一提,就不与你多说了。我听闻阿刚入了臬叔的眼,真是可喜可贺,不知你是哪一点打动了臬叔,竟让那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松口收你做徒弟。”
徒弟?
西门刚心中一跳,扭头对上了西门煞的眼睛,见父亲也没有反驳,他这才敢高兴起来。
自他送了臬叔回丰平后,在门里的地位就突然高起来,平日里虽说没人敢对他这个二公子不敬,但大公子珠玉在前,二公子也不过耳耳罢了,还入不了门里长老的眼。这段时间他父亲身边的老人却好似一夕之间全部没了架子,对他越来越亲热不说,时不时也乐意提点一二,譬如方才的韩恕。
原来竟是这样,实力在他父亲之上的臬叔,居然收了他做徒弟。
他并非觉得自己配不上做人徒弟,但他大哥平日光芒更甚,他在一旁即便再出色,也难免黯淡几分,这时突然被人人追捧的人收做徒弟,而那人却没看上他大哥,他心中倒生出了几分本该如此的想法。
原也不是他不行,若不是他大哥,他早就出头了。
西门煞淡淡地说道:“这是好事,往后你便跟在三弟身边,好好收收你那脾气。”
西门刚喜上眉梢,拱手应道:“儿子谨遵父亲教诲,定会好好同臬叔学。”
他余光瞥了自家长兄一眼,补充道:“争取早日相帮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