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珏眼中辨不清神色,突然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说。”皇帝支着下巴,看不出喜怒。
众人一时停下动作,齐齐看向她。
晏珏微抬下巴:“此事起因是金三小姐勾结羊虎寨山贼谋害嫡姐,对此,金右相可有异议?”
金右相眯了眯眼,道:“并无异议,小女已为此付出性命。”
“随后本公主得知此事,不愿扰了贵千金与渊堂兄的婚宴,也不愿走漏了风声,便亲自带人前去贵府处理此事,中途,我府上一行人被人打昏,而在我醒来时,就已经出现在羊虎寨里。此事卫小将军可以作证,我在此前并无布置。”
众人心中存疑,珏公主与渊世子的关系并不值得珏公主悉心为渊世子的名声奔波,不落井下石就要夸一句知礼了。他们看向卫清安。
卫清安出列:“臣作证,公主此前并不知羊虎寨情况,羊虎寨诸人与公主并不相识。”
有人不怀好意地道:“卫小将军此言差矣,公主若要做戏,又怎么会让你看出来呢?谁知公主是不是要连你一起蒙骗,让你心甘情愿做这证人?”
卫清安面色冷峻,不发一言,只是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晏珏哼了一声:“卫小将军与我相遇也是意外,此事京兆尹是知晓的。”
京兆尹道:“确实,卫小将军本是去庄王府赴宴,路遇羊虎寨小贼强抢民女,一路寻去,发现山贼老巢,高副将独自回京求援,只是,高副将是慕公子引荐给微臣的。旁的微臣就不知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小贼与卫小将军的相遇乃是偶然,绝非有人设计,卫小将军与高副将乃是临时起意去了西城,不存在走漏消息之嫌,而那姑娘的父母却是早在几日之前就与山贼有了接触。”
所以也就不存在晏珏专门派人去蹲点做戏的算计。
那人胸中一堵,没趣地低下了头。
“我们趁夜下了山,此前对死士一事一概不知,黎明时分遇见寻来的守备军和我府上的侍卫,才知山上出现了死士,那时所有死士已经死了,而后我便回了城。”晏珏将事情缓缓道来。
“我先前在调查中发现,羊虎寨寨主杨阎王之所以需要身家清白的女子,是因他听了游方术士一言,妄图以十九名女子结成阴阳相生阵,延年益寿,游方术士乃是一年前出现的,此后再无所踪,这人是何身份暂且不论,杨阎王劫掠女子乃是出自他自己的意愿,也就是说,这一行为并无幕后主使。”
“而据查,寨中死士是一月前突然出现的,周边各州并无出入记录,他们是一路避着城池来的。其样貌与中原人并无差异,但仔细观察,便可看出他们常年生活在多风沙之地,此点,与我不相符。”
方才说话的人又跳了出来:“公主怎么就肯定他们生活在有风沙之地,死士本就多磨难,由此而致使肤色不同,也是有理可依的。”
晏珏勾起眼角,笑道:“这事陈大人应当比本公主更在行才对,听闻大人常去南越楼,不知江南来的女子与晏阳娇养出来的女子有何不同?”
陈大人卡了壳,默默缩了回去。
不同地区的人自然会有不同,这点行家里手一看便知,他也只是抬个杠,以此拍拍上边人的马屁罢了。
“金右相对金三小姐宠爱有加,金三小姐手头比之平常的姑娘家宽裕,胆子也异常的大,她借着金家二少结识了一群三教九流之人,由此与羊虎寨搭了关系,在知道杨阎王急需一名大家出身的未婚女子献祭时,推出了嫡姐。”
“金三选择羊虎寨也是偶然,本公主去金府亦是临时起意。而之后,金三小姐畏罪自杀,死前留下这么一封不明不白的书信,诚如诸位所说,金三小姐兴许有以死告知世人我恶行的意思,但金右相乃是金三小姐的亲生父亲,难道不能参本公主几本,而非要搭上自己的女儿的性命吗?还是说,金右相并不信自己的亲生女儿的话?另,金三小姐腹中分明是有了渊堂兄的血脉,她何必为了我这么个与她风马不相及的所谓罪行,而带着孩子一起自杀?诸位想想看,若没有这么一封信,和这个朝三暮四的背主小人。”她指着赵玄道,“可还会像现在这般认为死士的幕后人是我?”
众人听她这波分析,觉得也有些道理,这件事,或者说这几件事的疑点未免也太多了,而最重要的涉案人却携着腹中的孩子一起自杀,这不管怎么看,都有些不寻常。
晏珏观察着众人的神色,接着道:“如此来看,疑点有三,其一,羊虎寨的死士从何处来,其二,本公主是怎么到的羊虎寨,其三,金三小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金右相冷笑道:“公主莫不是想说臣将自己的女儿杀了,来冤枉您吗?您这番话说得可真是好,不知有多少人会信了您,只是,臣想请教公主,您在半途就被打昏,臣之长女又是如何躲过一劫,平安出嫁的呢?”
金茹芸不是傻子,她既然敢做这么胆大的事,自然会时时派人盯着,但凡有一丝不对,都能及时发现,可在这样的情况下,金歆郁却安安稳稳地到了庄王府,实在不符合常理。
“自然是本世子出的力。”
众人听见这声音,都瞪大眼睛,朝着来源处找着声音的主人。
在殿内的一个小角落里,晏纪渊揣着袖子淡淡地看着诸人,看上去像是已经站了许久。旁边的几位小官两股战战,被吓得面无人色。
他拨开朝列,朝着皇帝行了一礼:“渊不请自来,还请陛下恕罪,只是实在心中气愤不过,想着来向皇叔告上一状,求皇叔为侄儿做主。”
“哦?你又是为的什么?”皇帝不动如山,淡定如初。
晏纪渊道:“渊与金府嫡长女两情相悦,得以成婚,不料大婚当日,妻子却被妻妹算计,险些遭了劫难,幸亏渊此前派了人护卫在拙荆左右,才避过一劫。看在岳父的情面上,本想不追究此事,没成想岳父却倒打一耙,以此陷害阿珏,欺我皇室无人,还请皇叔为侄儿与阿珏做主。”
金右相指着他骂道:“渊世子,你害了我两个女儿,现在倒在这贼喊捉贼了?我家三女腹中的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却如此狠心,弃她们母子于不顾,现在还这般作态,委实叫人看你不起。”
晏纪渊出身庄王府,父王封地淮州,府上老太妃即亲祖母的娘家是关中一带的富商李氏,母家是本朝权贵俞氏,自幼周围众人都对他百依百顺,性子素来骄矜,喜铺张奢华,此时却是一脸的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金右相。
“右相管教不好自家的女儿,就要将锅甩到本世子身上么?我与金三小姐并无交情,此一说从何而来?令千金与男子相处向来不避嫌,谁知那孩子是谁的,右相还是慎言的好。”
金右相指着他,瞠目欲裂:“恬不知耻,我芸儿一个姑娘家,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你竟全然不顾往昔情意,如此败坏她的名声。”
晏珏歪头看着晏纪渊,本以为依他骄躁的脾性,会直接骂得金右相狗血淋头,没想到晏纪渊却只是咬着牙转开头去,撂下一句:“不可理喻。”就不再理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