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457500000089

第89章 老人们

——[奥地利]里尔克

在彼得·尼古拉斯先生过了七十五岁生日之后,许许多多的事情便从记忆中消失了,他不再有悲哀的回忆和愉快的回忆。他也不再能分清周、月和年,他只是对一天中的变化还算依稀有点印象。他目力极差,而且越来越差;落日在他看来只是一个淡紫色光团,而早上这个光团在他眼里又成了玫瑰色。但不管怎么讲,他还是能感觉出早晚的变化的。一般来说,这样的变化使他讨厌;他认为,为感觉出这变化而花力气是愚蠢的,也是没有必要的。春天也好,夏天也好,对于他都不再有什么价值。无论什么季节,他总感到冷,例外的时候是很少的。再说,是从壁炉取暖,还是从阳光取暖,在他也无所谓。他只知道用后一种办法可以少花许多钱。所以,他每天便颤颤巍巍地到市立公园去,坐在一株菩提树下的长靠椅上晒太阳。他左边是敬老院的彼庇,右边是克里斯多夫。

他这两位伙伴,看模样比他年岁还大一些。彼得·尼古拉斯先生每次坐定后总要先哼唧两声,然后才点一点脑袋。与此同时,好像受了传染似的,他的两位伙伴也机械地跟着点起头来。随后,彼得·尼古拉斯先生把手杖戳进砂地里,双手扶着弯曲的杖头。再过一会儿,他那光光的圆下巴又托在了手背上。他慢慢向左边转过脸去瞅着彼庇,尽目力所能地打量着他那红脑袋。彼庇的脑袋就跟个过时未摘的果子似地,从臃肿的脖子上耷拉下来,颜色也似乎正在褪去。他那宽宽的白色八字须,入须根处已脏得发黄了。彼庇身体前倾,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不时地从握成圆筒形的两手中间向地上吐唾沫,他的四周已经形成一片小小的沼泽地。他这人一生好酒贪杯,看来注定了要用这种分期付款的方式,把他所消耗的液体一点点吐出来吧。

尼古拉斯先生看不出彼庇有什么变化,便让支在手背上的下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显而易见,克里斯多夫刚刚流了一点鼻涕,因为尼古拉斯先生看见他正用歌特式的手指头儿,把最后的痕迹从自己磨得经纬毕现的外套上弹去。他的体质孱弱得令人难以置信;彼得先生在还习惯于对这事那事感到惊奇的时候,就反复地考虑过许多次:骨瘦如柴的克里斯多夫怎么能坚持活一辈子,而竟未折断胳膊或腿儿什么的?他最喜欢把克里斯多夫想像成一棵枯树,脖子和腿似乎都全靠粗大的撑木给支持着。眼下,克里斯多夫却非常惬意,微微地打着嗝儿,这是他心满意足或消化不良的表示。同时,他那没牙的上下颚还老是在磨着什么;他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可能就是这样给磨锋利的。看样子,他那懒惰的胃已经消化不了剩下的光阴,所以只好尽可能这样一分一秒地咀呀,嚼呀。

尼古拉斯先生看完克里斯多夫,又把下巴转了九十度,睁大一双漏泪眼瞅着正前方的绿荫。穿着浅色夏装的孩子在绿树中跳来跳去,像反射的日光一般,晃得他很不舒服。于是他耷拉下眼皮,可并没打瞌睡。他清楚地听见克里斯多夫上下颚磨动的轻轻的声音和胡子茬儿发出的切嚓声,以及彼庇响亮的吐唾沫声和拖长的咒骂声。彼庇骂的要么是一只狗,要么是一个小孩,因为他们老跑到这里来打搅他。尼古拉斯先生还听见远处路上有人耙砂砾的声音,以及过路人的脚步声。他就一直这样呆着。最后,附近一只钟敲了十二下,虽然尼古拉斯先生早已不跟着数这钟声,可他却仍然知道时间已是正午;每天都同样地敲呀,敲呀,谁还有闲心再去数呢。就在钟声敲最后一下的当儿,他耳畔响起了一个稚嫩可爱的声音:

“吃午饭啦,爷爷!”

这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有着一头金发。尼古拉斯先生撑着手杖吃力地站起身来,然后伸出一只手去抚摸那个小女孩。小女孩每次都从自己头上把老人枯叶似的手拉下去,放在嘴唇上吻着。随后,她爷爷便向左点点头,向右点点头。他左右两边也都机械地点起头来。彼庇和克里斯多夫每次都目送彼得·尼古拉斯先生和金发小姑娘很远很远,直至他们的视线被面前的树丛遮住。

偶尔在彼得·尼古拉斯先生坐过的位子上,躺着几朵可怜巴巴的小花儿,那是小姑娘忘在那里的。瘦骨嶙嶙的克里斯多夫便伸出歌特式的手指去拾起它们来,像什么珍奇宝物似的捧在手里。这时候,红脑袋彼庇就要鄙夷地吐唾沫,他的同伴羞得不敢瞧他。

每当克里斯多夫拿着花时,彼庇却抢先走进卧室去,就跟完全无意似地把一个盛满水的花瓶摆在窗台上,然后便坐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瞧着。克里斯多夫进来以后,便把那几朵可怜巴巴的小花儿插进花瓶里。

同类推荐
  • 带着眼泪去流浪

    带着眼泪去流浪

    我从未见过昙花。 但,我爱昙花。 爱她沉睡的生命,和霎那间放出辉煌。 刹那芳华。 这是一种绝望的爱情,却是一丝不灭的希望。无论,他有没有看到她,还记不记得她……
  • 野狼沟

    野狼沟

    尤创新住在野狼沟,从家到镇里上中学要翻越一座大山,凭她这条长腿也得走上十来个小时,一般人在冬天是不敢翻山的,因为两头不见阳光,都怕遇见狼,夏天白天总会比冬天长出三四个钟头,危险不太大。
  • 名利场(上)

    名利场(上)

    威廉·麦克皮斯·萨克雷(1811-1863)生于加尔各答一个富裕的东印度公司职员的家庭。在十九世纪三四十年代,萨克雷写过讽刺幽默故事、特写、诗歌、小说等。在他的大量作品中,有不少是中、长篇讽刺性小说,都像是一幅幅十八、十九世纪英国日常社会生活的有趣图画,对统治阶层的生活进行了尖锐、深刻的批评,充分揭露了贵族、资产阶级的丑恶面貌,但他很少描写人民群众的生活。萨克雷在文学史上是仅次于查尔斯·狄更斯的英国著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马克思认为狄更斯、萨克雷等是当时英国的一批杰出的小说家,“他们揭露出政治和社会上的真相;一切职业的政治家、政论家、道德家所揭露的加在一起,也不如他们揭露得多。”
  • 暗的河

    暗的河

    上世纪七十年代,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孩,因为亲眼目睹了给他治病的医生被无辜杀害的惨状,从此染上一种怪病--只要看见鲜红的东西就呕吐不止。病孩的妹妹因无人照顾,最后死于非命,病孩的父亲也在一次两派的厮杀中神秘失踪,留下母亲一人忍辱负重。母亲在寻找失踪丈夫的过程中,经历了比离奇更离奇、比荒唐更荒唐、比惨痛更惨痛的历程。本书以病孩为视角,气氛神秘独特,语言诡谲张扬,体验沉重惨痛。
  • 丝婚

    丝婚

    婚姻滋味,酸甜苦涩,百味俱全。“剩女”与“绩优股”在“八分钟交友”现场认识不久后闪婚,新婚不久便因婆媳不和开始了周末婚姻。丈夫暖昧的办公室恋情,摩擦不断的婆媳、姑嫂关系,胎死腹中的打击,收养宝宝的失去,程晓涵最后离家单过,只是为了成全丈夫吴健拥有常人的幸福。接踵而至的一切让小夫妻措手不及、心灰意冷,几欲放弃婚姻。
热门推荐
  • 重生校园之女王倾城

    重生校园之女王倾城

    震惊!落魄千金沐嫣然遭遇渣男老公,伪闺蜜小三为了上位竟然联合渣男一起将她推下高楼!再次醒来,她变成了冯嫣然。什么?软弱可欺?跳楼自杀的?哦no,姐可是跆拳道黑带三段!什么?花痴美人?呃,美!确是美极了!简直就是倾城绝代好不好?沐嫣然表示无惧“倒数第一草包废物”的过往,并愉快地决定让那些瞎了钛合金狗眼的人们免费瞻仰瞻仰下学霸是怎么诞生的!等等,美人原主竟然可以预知未来!身怀异宝何必怯懦?开挂的人生何须低头!重生一世,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外加逆袭逆袭再逆袭!渣男自是被打脸啪啪啪,渣女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撬她墙角,虐死她!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情衷......莫若情痕

    情衷......莫若情痕

    我不知道什么是命中注定,我只知道,守护她,就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事了。呵呵,已经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我们刀戈相见。我的记忆,只剩下,我们拥抱在一起,一起喃喃的说着:若我们不能一起自由生活,那就让我们一起永世不得超生吧。
  • 胎息抱一歌

    胎息抱一歌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修仙大老

    修仙大老

    遭雷劈,魂穿修仙世界。路远发现自己有了【钞能力】。灵石就好像有了繁殖能力,越花越多,越花越多……灵根差?修行速度慢?不存在的,只要把天材地宝当饭吃,足以秒杀所谓修炼天才。本书又名:《灵石太多怎么办?》
  • 风人山

    风人山

    狐斋而鼠居,天地以备用。丢失的田野,也曾是自己的一部分。
  • 暖阳入我心

    暖阳入我心

    最后一个修真纪,地球的灵气逐渐减少,为了更高的境界,众多修真高手合力打破天道规则,开启了异时空之门,到达另一个世界。她是家族最有天分的修真天才,却因修行太短而实力弱小,导致无法跟去异世界。家族众长老无法,设下滔天结界,如若实力不强,她便不得出家族禁地一步。她在禁地日日夜夜修行,知道有一天,她轻轻一挥手便出了结界,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和之前已全然不同。她焕然一新,进入学校学习新知识,却因此遇到了此生最温暖的阳光。
  • 在劫难逃:豪门第一少夫人

    在劫难逃:豪门第一少夫人

    家境突变,强遭退婚,莫小暧的生活危机四伏。十年前的狼狈少年,炫目回归,手上却多了一纸合约……为期一年,她必须留守他身边。于心底的男子,她闭上心扉断了念想。上一辈的恩怨,他一并算在她的头上,在今后的追逐中他们彼此还能否换回重来一次的机会?
  • 记忆实录

    记忆实录

    那些记忆,太过美好不想忘记,不能忘记这些是我从初中开始一直到大学的一些简单的记录
  • 强势夺爱,总裁情难自控

    强势夺爱,总裁情难自控

    霍天擎,商界首脑,年过三十仍独身一人。童惜,父母双亡,成为霍天擎未来的侄媳妇。在童惜眼里,霍天擎是永远高高在上、无法攀登的天。她敬他,畏他,谨慎小心的和他保持着距离。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男人开始步步为营。倾尽所有的手段挑动一颗少女稚嫩的心。这个男人,心思深沉,不可预测。童惜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沦了他的猎物。她只知道……被一步步算计着、引着跌入深渊的感觉,非常糟糕!而且,她怎么接受得了一个比自己足足大一轮的男人当男朋友?【情节虚构,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