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莫·卡拉汉
下班的时间就要到了,杂货铺就要关门了,阿尔弗雷多·希金斯穿上外套正准备回家,刚出门就撞上了老板卡尔先生。卡尔先生上下打量了阿尔弗雷多几眼,用极低的声调说:“等等,阿尔弗雷多,就一会儿。”
他说得那么小声,这反倒让阿尔弗雷多不知所措了。
“怎么了,卡尔先生?”
“我想你最好还是把兜里的东西留下再走。”卡尔先生说。
阿尔弗雷多开始有一丝慌乱,但随即很惊讶地说:“东西?!……什么东西?我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
“一个粉盒、一支口红,还有至少两支牙膏。阿尔弗雷多,还要我说得更清楚些吗?”卡尔先生冷冷地说。
“我真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阿尔弗雷多回答道,“您要不就是说我疯了吧……”他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阿尔弗雷多在卡尔先生冷峻的目光注视下,已不知所措,根本不敢正视老板。又过了一会儿,阿尔弗雷多把手伸进口袋交出了东西。
“小偷,嗯?阿尔弗雷多。”卡尔先生说话了,“好吧,小伙子,现在告诉我,你干这种勾当有多久了?”
“头一回,卡尔先生,我发誓。我以前从没从店里拿过任何东西……”
卡尔先生没等他说完,就插话道:“还想撒谎,嗯?难道我看上去就那么傻吗?难道我连自己店里的事都糊里糊涂吗?我知道你这样干已经很久了。”卡尔先生脸上的笑容古怪极了。“我不喜欢警察,但我要叫警察。”他说,“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打电话给你的父亲,告诉他我要把他的宝贝儿子交给警察。”
“我爸爸不在家。他是印刷工,晚上上班。”
“那么谁在家?”卡尔先生问。
“我妈妈在家。”
卡尔先生向电话走去。
阿尔弗雷多越害怕,他嗓门就越高,好像是在显示自己无所畏惧似的,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尽管阿尔弗雷多在大声说话,但是,他的声音却完全憋在喉咙里:“请等一会儿,卡尔先生。这事跟别人没关系,您用不着告诉她。”阿尔弗雷多的声音小得可怜,他盼着家里快来人把他救出去。卡尔先生已经在跟他母亲通话了。他通知她赶快到杂货铺来。
阿尔弗雷多完全可以想像待会儿的情景:妈妈迫不及待地闯进门来,怒气冲冲,眼里噙着泪花。他想上前解释,可她一把推开了他。噢,那太难堪了!
尽管如此,阿尔弗雷多还是盼着妈妈快来,好在卡尔先生叫警察之前把他接回去。
屋里两个人相互看着,一句话也不说。终于,有人敲门了,卡尔先生开了门。
“请进,您是希金斯太太吧?”他脸上毫无表情。
“我是希金斯太太,阿尔弗雷多的母亲。”阿尔弗雷多的母亲大大方方地做着自我介绍,笑容可掬地和卡尔先生握手。
见此情景,卡尔先生一下子怔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那样从容不迫,落落大方。
“阿尔弗雷多遇到麻烦了,是吗?”她很从容地问。
“是的,太太。您儿子从我店里偷东西,不过,都是些牙膏、口红之类的小玩艺儿。”
“是这样吗,阿尔弗雷多?”她以略带伤感的口吻问儿子,并平静地看着他。
“是的,妈妈。”
“你干吗要干这种事?”她继续问。
“我需要钱,妈妈。”
“钱?你要钱有什么用?跟坏孩子学坏吗?”
希金斯太太在阿尔弗雷多肩上轻轻拍了拍,就像她非常理解他那样,然后说:“要是您愿意听我一句话的话……”语气坚定,但突然又停住了,她把头转到了一边,好像不该再往下说了。
“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呢,卡尔先生?”希金斯太太转过身来,依然笑容可掬地望着卡尔先生说。
“我?我本应该叫警察,那才是我该做的。”
“叫警察?”她反问道。
“是的,是应该这样的,希金斯太太。”卡尔先生说。
“我本来无权过问您如何处理这件事,不过,我总觉得对于一个男孩来说,有时候给他点忠告比惩罚更有必要。”
在阿尔弗雷多眼里,今晚妈妈好像完全是个陌生人。瞧,她笑得那么自然,神情那么和蔼可亲。
“我不知道您是否介意让我把阿尔弗雷多带回去,”她补充道,“他看上去个头儿倒不小,可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有头脑的没几个。”
卡尔先生原以为阿尔弗雷的母亲会被吓得六神无主,一边流着泪,一边为她儿子求情。然而,事实上却与此完全相反。她的沉着反倒使他自己感到很内疚,他心里暗暗佩服起这个女人。
“当然可以,”他想了一会儿,说,“我不想太不近情理。现在我告诉您我的决定:告诉您儿子别再上这儿来了,至于今晚的事嘛……就让它过去吧。您看这样行吗,希金斯太太?”
“那真是谢谢您了,我不会忘记您是个好人的。”
离开时卡尔先生激动地握着希金斯太太的手说:“认识您很高兴,非常遗憾我们只能以这种方式见面,请相信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阿尔弗雷多好。”
“这总比永远不认识好。”她说,“晚安,先生!”
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就像交情深厚的老朋友一样。
“晚安,希金斯太太。非常抱歉。”
阿尔弗雷多和母亲走出了杂货铺。他们沿着大街走着。希金斯太太迈着大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两人谁也不开口说话。过了一会儿,阿尔弗雷多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感谢上帝,结果是这样!”
“求你安静一会儿,别说话,阿尔弗雷多。”
到了家,希金斯太太脱了外套,看也不看儿子一眼。
“你不是好孩子,阿尔弗雷多,你为什么总是没完没了地闯祸呢?上帝饶恕他吧!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快睡去吧。听着,今晚的事别告诉你爸爸。”说完她进了厨房。
“妈妈太伟大了!”阿尔弗雷多躺在床上,自言自语道。他觉得应该立即去对她说她有多么了不起。
他起身走向厨房,妈妈正在喝茶。但那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妈妈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儿,神态糟糕透了,根本不是在杂货铺里那个沉着冷静的妈妈。她颤抖地端起茶杯,茶溅到了桌上;嘴唇紧张地抿着,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
阿尔弗雷多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一声也不吭。他突然有股想哭的冲动。从那双颤巍巍的手上,那一条条刻在她脸上的皱纹里,他仿佛看到了妈妈内心所有的痛苦。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长大了。
今晚,阿尔弗雷多第一次认识了妈妈。
自从埃德娜在看戏时爱上了那位名演员后,她就与未婚夫吉米分手进了修道院。在一个冬天的夜里,她发高烧了,她做了一个梦。梦醒后她决定回到吉米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