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苏·得尔威希
老婆婆弯下腰,温柔地对小杜果说:“到我家去吧,小宝贝,你可以在花园里玩,那儿有的是李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小杜果惊讶地看着这个老婆婆。
这是阿依色奶奶,她就住在隔壁的那所小白房子里,房子前边有个小小的花园,花园当中有颗大大的李子树。
阿依色奶奶不喜欢小孩,孩子们一走近李子树,她就冲着他们大声嚷嚷,要不就用那根老不离手的大棍子吓唬他们,把他们轰走。小杜果对这一切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今天她怎么啦?变得这么温柔,几乎是慈爱了。
这是为什么呢?小杜果想着。今天,从爆炸发生以后,一切事都跟平常不一样了。
爆炸以后,军火工厂的汽笛长鸣着。人们都从家里跑出来,涌到工厂的大门口。在平常这个时候,这条街道上很少有人影,现在却忽然出现了很大的骚动。
家里来了好多陌生人,他们的脸都是很苍白而又很难过的样子,有些女人甚至在啜泣着。对于这一切,小杜果怎么也想不出原因来。
阿依色奶奶把小杜果的小手握在她的手里。对这个举动,小杜果觉得不大舒服。当他和阿依色奶奶开始走下台阶的时候,他喃喃地自语:“干吗还领着我?我已经够大了,能自己下去。妈妈从来不这样,她知道我已经长大了。”
啊,妈妈!小杜果想,我要把阿依色奶奶请去玩,去吃李子的这件事告诉妈妈……妈妈一定会因为我这件了不起的事而骄傲的。
小杜果也因为这个邀请感到骄傲,尤其是他忽然间变成一个惹人注意的目标了。所有挤在房子里和小路上的人都那么注意他,有的抚摸他的长头发,有的轻轻地拍拍他的小脸蛋,有的还拥抱他,路拐角那个卖杂货的还给他一大块巧克力糖。对于自己突然受关注的显要地位,小杜果感到十分满意。
阿依色奶奶把小杜果一个人留在花园里。他站在墙角落里,挺老实,挺安静,几乎是一动不动的。他是不是害怕阿依色奶奶,因为她这个老婆婆只温柔地请他一个人到花园里来玩,而绝对不许别的孩子进来。可是,她已经不在花园里了。那只常常同小杜果一起在街上玩的小狗也在花园里,快活地向他摇着尾巴;可是,小杜果对什么也不感兴趣,他不想玩也不想吃李子。他想:妈妈下工回来的时候,我要向妈妈要钱去买个西瓜,那个圆圆的像个大皮球似的西瓜,那花花绿绿的瓜皮真好看,那香甜的汁液真好吃。
妈妈……他是多么爱她呀!今天早晨去上工的时候,妈妈穿着一件绿色的衣服,她的嘴唇多么红,她总是那么笑嘻嘻的,总是那么美丽。
想到美丽的妈妈,小杜果忽然打了个冷战,有点想哭了。
太阳已经老高了,阿依色奶奶才回来。她手里拿着一块黄油面包,慈爱地说:“来呀,小乖乖!把这个吃了吧。上边有黄油,还有蜜。”
“谢谢,阿依色奶奶。”
小杜果平时非常喜欢吃蜜,可是,这块黄油面包上的蜜一点也不香!他现在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离开这里,回到家里去找妈妈。可是他很懂事,知道自己应该待在这儿,并且把那块黄油面包吃掉。
花园的门又打开了。小杜果还在原来的地方,但他不再是站着,而是躺在地上睡着了。一只抚摸着他的脸蛋的手把他弄醒了,他突然喊出一声:“妈妈……”不,那不是妈妈,是和妈妈长得很像的玛丽阿姨。听到“妈妈”的叫声,玛丽阿姨那只抚摸他的手缩了回去,小杜果用两只小手捂着脸呜咽起来了。阿依色奶奶喃喃地说:
“瞧你,怎么啦……安静下来吧,我的孩子!这孩子……”
玛丽阿姨重新俯下身,把小杜果抱起来,擦干他满脸的泪水,搂在怀里,并且亲吻着他苍白的小脸,轻柔地说:“来吧,小宝贝,咱们回家去吧。”
每当小杜果被别人抱着的时候,他便觉得好像是受了侮辱似的,奋力地反抗。可是,今天,他没有反抗,他疲乏地把小脑袋靠在玛丽阿姨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小杜果被带到了玛丽阿姨家里,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把我带到您这儿来!妈妈在哪儿呢?……”他默然不语。
几个月过去了,小杜果从来没有哭喊着找妈妈,也没有提起过妈妈,用安静和漠然来对待妈妈的不在。
可是,有一天,当工人们的小房子再一次被工厂里的爆炸震撼,空中再次激荡起工厂汽笛的长鸣声时,小杜果突然脸色苍白,放下了手里的玩具,站起来,迟缓地走近玛丽阿姨,用一种沉重的声音说:“我知道,妈妈死了……就是在爆炸声音以后,工厂汽笛响起来的那天,像今天一样……”
在很短的时间里,小杜果显然很想控制住自己,可是,他的嘴唇颤抖了。在玛丽阿姨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之前,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涌出来了。他好像忽然从某种重担下解脱了出来似的,哭泣了,嘴里凄惨地呻吟着:“妈妈!……妈妈……”
阿尔弗雷多在卡尔先生的杂货铺里偷了一个粉盒、一支口红和两支牙膏,因此,卡尔先生叫来了他的母亲。母亲婉转地解决了这件事。回到家后,阿尔弗雷多看到母亲伤心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