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仅和他同住一间房,同在一张桌上共用三餐。即使我想到甲板上去散散步,他也跟在我身边,恐怕只有离开这船才能甩掉他。你根本没有办法让他识趣点儿。他永远想不到别人不愿意跟他在一块儿。他始终认为你一定和他喜欢你一样喜欢他。他丝毫也没想到,他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他跟谁都合得来,也许不出三天,船上所有的人他都认识了。他什么事都管,他帮助进行船上的清扫活动,他处理拍卖,他为比赛活动敛钱作奖金;他组织投环和高尔夫球比赛,组织音乐会,还管安排化妆舞会……我想,他在船上肯定无人不恨。我们都叫他无所不知先生,甚至当面也这么叫他。他把这看成是对他的一种恭维。最让我们难以忍耐的是,在吃饭的时候——差不多足足一小时,他总希望我们全听着他讲。他非常热忱,喜欢说笑,他也的确非常能言善辩。不论谈什么问题,他比谁都知道得更透彻,而且谁要是不同意他的意见就会挫伤他那不可一世的虚荣心。不管谈论什么,哪怕是极不重要的问题,在他没有让你完全信服他的说法以前,他就决不肯撒手。他永远不认为自己也可能会发生错误。他仿佛是什么都知道。我们和一位大夫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开拉达先生当然可以一切都按他的意思安排,因为那位大夫非常懒散,而我是对什么都完全无所谓的,倒只有坐在那张桌子上的一个叫南塞的人比较麻烦一些。他和开拉达先生一样非常武断,而且对那种一味自以为是的态度十分痛恨。他们两人之间时断时续的争论已显得十分尖刻了。
南塞是一位块头很大的小伙子,多余的脂肪让他的皮肤绷得很紧,又因穿着一身买来的现成衣服,到处显着鼓鼓囊囊的。他出身在美国中西部,在神户的美国使馆工作。他这是到使馆去,因为他的妻子回家去呆了一年,他不久前坐飞机回去接他的妻子来了。南塞太太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态度和蔼,讲话很幽默。使馆工作工资不多,她的衣服穿得非常简单。但她很知道怎样打扮自己。她总让你看着有一种不同一般的味道。我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个女人,因为她有一种也许一般女人都有,而现在在她们的言行中不常见到的那种气质。你不论什么时候看她,都不能不对她的谦虚神态留下深刻的印象,那神态简直像绣在她外衣上的一朵花一样。
有一天晚上,在晚饭桌边,无意中谈到了珍珠问题。那时报纸上曾经大谈聪明的日本人正在用人工的办法培育珍珠。那位大夫说,这样将不可避免地使天然珍珠的价格下落。人工珍珠现在看来就已经很好了;不久以后完全可以以假乱真。开拉达先生,马上对这个新问题大发议论,如以前讨论问题一样,他对我们讲述了关于珍珠的各方面知识。我相信南塞对那些知识恐怕一无所知,可是他一抓到机会就忍不住要刺他一下。就这样,不到五分钟,他们之间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论。过去我已看到过开拉达先生情绪激烈滔滔不绝地发表议论的情景,可是还从来没见他像现在这样激动过。最后,不知南塞讲了句什么话,把开拉达激怒了,他一拍桌子,大叫着说:
“听着,我讲的话可全是有根据的。我现在就是要到日本去研究一下日本是如何养殖珍珠的。我是干这一行的,你去问任何一个内行人,他都会告诉你我所讲的话没有一句不是事实。世界上最好的珍珠我全都知道。关于珍珠,如果还有我不知道的问题,那些问题也肯定只是微不足道的。”
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一个新闻。因为开拉达先生尽管非常健谈,可他对谁也没讲过是干什么的,我们只模糊地知道他到日本去进行某种商业活动。这时他看着桌上所有的人,十分得意。
“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培育,像我这样的专家永远一眼就能看出它是人工培育的。”他用手一指南塞太太戴的一条项链,接着说,“听我的话,南塞太太,你戴的那根项链将来决不会因此而少值一分钱。”
南塞太太也许是天性谦虚,不免脸一红,顺手把那项链塞进衣服里去。南塞向前探过头来。他对我们所有的人看一眼,脸上含着微笑:
“这条项链真够漂亮的,是吧?”
“我一见就注意到了,”开拉达先生回答说,“嗨,我当时心里想,这几颗珍珠可真不错。”
“当然,这项链不是我买来的。可我倒很想知道你认为这项链值多少钱。”
“噢,按正式价格大约在一万五千美元左右。可要是你们在五马路买的,即使你说花了三万美元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南塞皱着眉头笑着说:
“我要一说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了,这项链是南塞太太在我们离开纽约的前一天,在一家百货店里买来的,总共只花了十八美元。”
开拉达先生不禁满脸通红:
“别开玩笑了。这不仅是真的,而且在同样大小的珍珠里,这串珍珠还是我所见到的最好的货色。”
“你愿意打赌吗?我跟你赌一百美元,这是仿制品。”
“一言为定。”
“噢,艾尔默,你不能拿一件十拿九稳的事去跟人打赌啊。”南塞太太说。
她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话音虽然很温柔,但显然十分不愿意他那样干。
“为什么不能?既然有机会白捡一笔钱,为什么要放弃呢?我要是不捡,那可是天下最大的傻瓜”
“可这又怎么去证明呢?”南塞太太说,“总不能光听我的,或光听开拉达先生的。”
“让我他细看看这项链。要是伪造的,我马上就会告诉你们。输一百块钱我倒是无所谓。”开拉达先生说。
“取下来吧,亲爱的。让这位先生好好看一下。”
南塞太太犹豫了一会儿,她把她的双手放在项链的卡子上。
“我打不开这卡子。”她说,“开拉达先生应该完全相信我说的话。”
我忽然感到恐怕一件很不幸的事马上就要发生了,可我一时也想不出该说点什么。
南塞站了起来说:
“我给你打开。”
南塞取下项链,并把它递给开拉达先生。那位无所不知的先生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来仔细看了一会儿。在他光滑暗黑的脸上慢慢露出自以为是的微笑。他把项链递回去,然后张开嘴准备讲话。忽然间他看到了南塞太太的脸——一片铁青,她似乎马上就要昏倒了。她圆睁着一双恐惧的大眼睛望着他,完全是一副苦苦哀求的神态。那神情是那样明显,我奇怪她丈夫为什么竟会没有注意到。
开拉达先生张着大嘴愣住了。他满脸胀得通红。很显然,他的内心正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我弄错了。”过了一会儿,开拉达先生说,“正如南塞先生所言,这的确是仿制品,当我用放大镜一看就马上知道这不是真的。尽管它做得非常精巧,我想这破玩艺儿大约顶多也就值十八块钱。”
于是他掏出他的皮夹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张一百元的钞票。他毫不犹豫地把钱交给了南塞。
“你应该牢牢地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别再自以为是了,我的年轻朋友。”南塞在接过钞票的时候说。
我注意到开拉达先生的手在发抖。
可以想像,这件事马上在全船传开了。那天晚上,开拉达先生忍受了许多人的冷嘲热讽。无所不知先生终于出了一次大洋相,这可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大笑话。惟有南塞太太没有嘲讽开拉达先生,借着头疼回了舱房,而且整晚没有露面。
第二天早晨,我起床后开始刮脸。开拉达先生躺在床上,抽着一支香烟。忽然我听到一阵轻微的摩擦声,接着看到从贴地的门缝里塞进一封信来。我打开门朝四处张望,门外什么人也没有。我捡起那封信,看到上面写的是开拉达先生。那名字是用印刷体字母写的。我把信交给他。
“谁来的呢?”他把信拆开。
他从信封里掏出来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张一百元的钞票。他看着我又一次脸红了。他把那信封撕得粉碎,把它递给我,说:
“劳你驾从窗孔扔出去,好吗?”
我替他扔掉,然后我笑着望着他。
“谁愿意像一个地地道道的大傻瓜让人嘲讽呢?”他说。
“那珍珠是真的吗?”
“我要有一个漂亮老婆,我决不会自己呆在神户让她一个人在纽约呆上一年。”他说。然后他摸出他的皮夹子,把那一百元钞票小心地放了进去。
从那一刻起,我开始喜欢开拉达先生了。
一场意外事故使大卫改变了本来的面目,他因此获得了再次追求他妻子的机会。但是,就在他们举行婚礼那天,却来了一个自称是他妻子的女人。
换脑以后他是谁
——[英国]廷帕莱
大卫·卡逊的手术极其成功。他醒来后,看着镜子里那个肤色黝黑的漂亮男子,疑惑不解地说:“大夫,我要看我本人。”
“你看到的就是你本人,卡逊先生。”穿着白大褂的华莱大夫平静地说,“一场意外事故使你体无完肤,但你的脑子却完好无损。正好医院存放着一具健美男人的躯体,他因大脑损伤而死,于是就移植了你的脑子。卡逊先生,这完完全全是你本人,只是身体的外观不一样。”
大卫注视着“他”的身体,修长的手指与自己原来粗短的小手完全不一样。他用这双不熟悉的手抚摸着自己不熟悉的面孔。这是多么异乎寻常的体验啊!不错,新鼻子是笔直的,不是鼻梁中间有鼓包的旧鼻子;眉毛比原先的浓了;现在的下巴是直挺挺的,而他自己的下巴却是往后缩的;嘴唇饱满了;原来那副假牙变成了现在整齐洁白的新牙了,他还注意到左胳膊肘内侧有一个像胎记一样的红星状小疤,这玩意儿他过去可从来没长过。
“你现在成了标准的美男子了,你得好好珍惜才是啊!”华莱大夫说。
“这一切我妻子知道吗?”
“你妻子只知道你乘坐的‘空中公共汽车’在拥挤的空中航道上失事了。”
“我妻子对我的死有什么想法?”大卫问他。
“我不知道,但她表现得很镇静。当然了,她还得继续生活、工作,不是吗?”
“是的,赛拉有她自己的工作。”大卫苦恼地说。他的妻子赛拉是个演员——现在她以为自己是个寡妇了,她总是事业在先,个人生活在后。而他爱赛拉胜过赛拉爱他。他长得不漂亮,赛拉在时运不佳时嫁给了她,因为她被他的体贴和爱怜感动了。婚后不久,赛拉时来运转,青云直上,在赛拉的生活中,他被放在了次要位置。他只能暗自妒忌那些跟她一起演戏和拍电影的漂亮男演员,他是竞争不过美男子的……而他,如今也是一个美男子了!大卫出院了,他想以陌生人的面孔重新与她妻子相识,并且得到她的爱。
当他在拍摄现场重见赛拉时,缕缕旧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等拍摄完毕,他的“新我”以“旧我”从未有过的胆量迎上前去,说:“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神圣的,卡逊太太,你愿意和我一起吃饭吗?”
吃饭时,赛拉取笑他:
“你对女人总是这么大胆?”
“我一生中从来没有过。”
“真的吗?”
“真的,赛拉。”他马上又说,“我叫理查,理查·新勇。”
“看你的样子,你好像跟我很熟。”
“我看过你拍的所有电影。”
“还有别的原因。我也觉得我们似曾相识,可是我知道,我们并不认识。这一阵我一般不接受邀请,自我丈夫死后,我一直独来独往。他生前我没有好好待他,真可怜!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真是后悔莫及啊!好像一场噩梦。”
以后,他向他的妻子求婚。再以后,他俩结婚了。
结婚当天,正当夫妇俩步出婚礼的圣殿时,一个女人冲出人群,喊道:“裘罗德——裘罗德——”大卫倒退一步,说:“我不认识你,我不叫裘罗德。”
“他们说你死了!他们干吗骗我?裘罗德,我是你心爱的妻子啊!”
“不,不,你弄错了,”他说,“我是理查·新勇。”
“你不是。你是裘罗德·透纳。你确确实实是我丈夫……你左胳膊内侧有个红星一样的小疤,那是块胎记。你有的,是吗?”
赛拉用害怕和迷惑不解的目光看着他。
大卫让赛拉在旅馆里等他,然后平静地对那个女人说:“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好吗?”
大卫仍旧没有说他究竟是谁,但是他告诉她所发生的交通事故、医院的手术以及他的脑移植手术。事实是残酷的,但他不得不告诉她这些事情。最后,他们去找华莱大夫,华莱大夫肯定了这个事实。
乔伊偷偷潜入格雷的别墅充当起主人,正当他恣意享受的时候,别墅的真正主人——格雷先生出现了,最后,乔伊被格雷骗去了二百美元。
别墅的主人
——[德国]舍伦施密特
郊外一幢豪华的别墅内,星期一上午十点钟,一个身着浴衣的男人坐在壁炉前,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美味的食物,还时不时地往杯子里斟点葡萄酒。
他伸手拿起一张唱片,正想往电唱机上放时,门开了,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走进来。
“请原谅,门没关。”来人说,“我是施密特兄弟公司的代表。认识您很高兴。您是格雷经理吧?”
壁炉前的男子转过身,明显流露出被打扰的不悦的表情。
“……是的,我就是。您有什么事?”
“经理先生。我这里有一张去年的账单,共二百美元……”
“好的,我明天从办公室把钱给您转过去。”
“这样的说法您已经重复多次了。”那代表提醒道,“因此,我决定直接来找您。”
“请您出去!把账单寄到公司办公室。我现在没有钱,你懂吗?”
“是的,我懂。”那职员答道,“我也预料到了这点,尽管我曾想我俩最好能在私下解决这个问题,而用不着去麻烦执行法官。他也认识您,而且现在就等在门外。”壁炉前的汉子猛地站起身来,慌忙中酒瓶掉在了地毯上。
“真无聊!”他大声嚷道,“得啦!这是您要的钱,拿去吧,离开这里,永远别让我看见你!”
原来,到郊外去的人,并不都是为了休闲,去享受阳光和宁静,比如乔伊·斯托克就不是这样。他喜欢造访那些久无人住的别墅,然后再趁机得到点实惠。
乔伊知道,一旦被抓住,钱包装满钱的人总是更容易找到借口,说走错了门,或者只想开个玩笑等等。他亲身体会到,对待身无分文的人,警察的态度会更严厉。
进入格雷经理的别墅,对他来说如同儿戏一般。别墅里没有人,他的行动自然也可以从容不迫。他先按上等人的习惯,冲了个澡,再把房子主人的浴衣穿好,再去检视整个住所。因为早上有些凉意,所以他在壁炉生了火,然后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里享受美酒佳肴。他心情好极了,自然就想听段音乐。
“正在这时,”他事后对朋友们说,“进来了一个傻瓜,要我付一笔什么账。这着实吓了我一跳。我是一星期之前发现那幢偏僻住所的。我连续监视了它一个星期,断定它没人居住。幸好,那人把我当成别墅的主人,还说门外的执行法官认识房子的主人。好在当时我身上带着钱……噢,尽管这次行动使我蒙受了损失,但把它当成必要的生产成本,心里就平衡了许多。”斯托克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然而,最可笑的是,冒充的房主把钱给了那个所谓是施密特兄弟公司代表的人,正是别墅的真正主人。
“您真是个天才,经理先生。”第二天,公司职员们称赞格雷经理道,“您把自己装成收账的人。”
“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格雷说,“我一拧门把手,门就开了。窃贼穿着我的浴衣就坐在壁炉前,还享受着美酒佳肴。那家伙是个大块头……并且,他可能带有凶器。我想抽身退出去已经晚了,于是急中生智,假装把他当成别墅的主人。但最成功的一着还是我说执行法官就在门外,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灵,那个坏蛋听说执行法官会认出他是冒牌的房主,就吓坏了。到头来,在这桩买卖里,我也算小有赢利吧。”
尤利乌斯中了五十万大奖,他把中奖的钱买了别墅和家具,但仅仅一个小时,这一切便都不复存在了。
彩票
——[德国]哈尔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