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蝌在上进路上就对岫烟有了好感,如今薛姨妈做主定了亲事,心中自是感激。薛姨妈说道:“你哥哥是个不省心的,你来了我才能睡个安稳觉。如今又定了亲,索性就住下来。”薛蝌说道:“婶子怜爱,侄儿不敢不从。等侄儿送妹妹出嫁回来再安家不迟。”薛姨妈听了点点头。家中亦有人帮衬,只是宝钗那丫头让薛姨妈惦记的很。每每想到上次回来的情景,薛姨妈都暗自流泪。不知福晋怎样对待宝钗,药可吃了?薛姨妈心中悔恨,要不是自己一心想让女儿攀上高枝,如何有现今的下场?没有身份地位不说,福晋又存心加害,八阿哥又有了新宠,宝钗真是四面楚歌。
宝钗自从换了药之后,每日按时吃药。一日,春儿取了药半日方回来。宝钗问道:“怎么才回来?”春儿回道:“厨房正给如烟姑娘熬补药,做补汤,才腾下来炉子。”宝钗皱着眉头,沉思一会说道:“你把这个偷偷的给管家婆子。”说完递给春儿一张银票。春儿走到无人处打开,吓了一跳。管家婆子远远走了来,春儿快步走了上去,说道:“吴大娘,辛苦了!”那婆子连眼皮都没抬,回道:“你不去伺侯宝姑娘,四处逛什么?”春儿说道:“吴大娘,宝姑娘常说大娘是福晋的臂膀,整日操心费力,这是宝姑娘一点心意。”说完往吴大娘手里塞。吴大娘也不推辞,接了过来笑着说道:“还是宝姑娘懂事!”春儿回去回了宝钗。宝钗说道:“收了就好,用钱能办的事就容易多了。”管家婆子看看银票也吓了一大跳,忙去回了福晋。嫣然看看银票说道:“这宝姑娘回家拿了不少银子回来啊!你怎么不偷偷留下?”婆子答道:“老奴为福晋办事,承蒙福晋信任。怎么能吃里扒外,老奴还知道谁是主子?”原来,这管家婆子是嫣然精挑细选出来的。嫣然何等厉害,事先已经过多次考验。嫣然说道:“这银票既是宝姑娘孝敬你的,就拿着吧,不要辜负了宝姑娘的好意!”婆子不敢拿,说道:“那宝姑娘就是搬座金山来,老奴也不看在眼里。”嫣然点点头说道:“就算是我打赏你的。宝姑娘那你就‘好生’伺侯!”婆子听明白了嫣然的意思,答应了退下。
次日,宝钗伺侯胤禩和嫣然用膳后,回到房间。半晌,春儿连个影子都没有。宝钗信步出了院子,一路寻来。春儿的声音传了过来,“吴大娘,你可不能这样!昨儿宝姑娘刚打赏你,今儿怎么连饭也不应时了?”那婆子回道:“春儿,你可不要胡说。我什么时候收了宝姑娘的打赏?再说,如烟姑娘要吃竹笋,腾不下人手,等一下能怎么样?”春儿气的满脸通红,说道:“明明是我亲手给你的,今儿你又不承认,难道我贪污了不成?”婆子冷笑着说道:“你素日是个伶俐的,如今跟了宝姑娘怎么就糊涂了?我劝你还是消停些吧,就是到了福晋那里,也是给我做主。”春儿一听福晋二字,顿时害怕。要是福晋知道自己收了宝姑娘的银子,还替她拉拢吴大娘,不揭了自己的皮!春儿想到这,忙匆匆走了。宝钗躲在树后,心中恨恨的想:等我得了势,看我怎么治你这小人。岂不知,自己还有得势的时候?
大观园里住了众多女子,每日吟诗作对倒也乐呵。一日,宝玉进了潇湘馆说道:“林妹妹,如今咱们园里又有了一位新人。”黛玉正在看书,并不在意。宝玉见惯了黛玉的冷淡,接着兴高彩烈的说道:“你说巧不巧,园子里的栊翠庵正空着没人住,来个带发修行的小姐,递了拜帖。太太竟让她搬进来了。”黛玉一愣:原来是妙玉来了,可太太如何就让个不知根底的外人住进来了?这其中必有缘故。宝玉说道:“听说也是个富家千金,从小多病才带发修行。跟着师父到了京城,不想师父竟圆寂了。这小姐也不想回去,只想找个清静地方修行。不知怎么就听说咱们家里有栊翠庵。”黛玉说道:“既然是到了咱们家,必要尽尽地主之谊,不妨下个拜帖请来坐坐。”宝玉见黛玉如此热情,亦是赶紧忙乎。宝玉工工整整写好了,交给紫鹃送了去。不一会,紫鹃回来了,也拿了一张帖子交给宝玉。宝玉展开,只见上面写着:暂住贵园,生怕打扰各位。今盛情邀请,本不应推辞,可连日打扫已感疲惫。以后必定邀请至栊翠庵,以表歉意。妙玉上。宝玉看了笑着说道:“法号妙玉,倒是新奇。”黛玉笑着说道:“必定是回绝了。”宝玉忙问道:“林妹妹从何而知?”黛玉回道:“清修之人,怎能爱热闹?”宝玉点点头,说道:“林妹妹说的极是,明儿我们亲自去造访。”黛玉点点头。
次日,吃过早饭宝玉就来了。黛玉和宝玉出了潇湘馆,一路向栊翠庵走去。到了庵前,宝玉轻轻扣门。不一会,一个小丫头来开门。宝玉一见吃了一惊。那丫头鼻梁比常人要高,眼睛深陷不似中原人士。黛玉见识多,知道这丫头是蒙古族人,却不知这妙玉可也是。二人说明身份,小丫头忙往里面请。庵中打扫的一尘不染,看出主人爱干净。黛玉二人被领进耳房,见屋子里有一榻,旁边有一个蒲团。自外面进来一个道姑打扮的姑娘,身量修长,腰姿纤细,面带冷月之容,标准的中原美人。二人知必是妙玉,忙见礼。妙玉亦忙回礼让座。妙玉说道:“昨儿,宝二爷竟亲自下帖,真是荣幸。”宝玉笑着说道:“你原说打扫累了,可我们竟迫不及待想见见你,今日上门打扰了。”妙玉说道:“我本爱清静,最不爱与俗人往来。今儿见二位都是超凡脱俗的人物,竟后悔昨日回了二位。”黛玉见妙玉说话耿直,不扭捏虚伪,心中也很喜欢。妙玉亲自向风炉上扇滚了水,泡了一壶茶。妙玉拿出一只杯来,旁边有一耳,杯上一行小字“晋王恺珍玩”,又有“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一行字。妙玉斟了一杯递与黛玉,又拿出一只绿玉斗斟与宝玉。自己用了个成窑五彩的小盖钟。宝玉笑着说道:“你这儿连茶杯都是古玩奇珍。”妙玉回道:“不过是装茶的俗器罢了。”宝玉暗自揣度,贾府上下怕是也寻不出几件这样的‘俗器’,妙玉竟拿来喝茶,可见家世不一般。黛玉细细吃了,觉的清醇无比,赞赏不绝。宝玉因问:“这茶倒不稀奇,只是这水竟和平常喝的不同。”黛玉说道:“断不是平常喝的水,又不像是旧年觸的雨水。茶香中带着花香,莫非是梅花上的雪?”妙玉听了赞赏的点点头,说道:“这是我几年前收的,总共得了一茶壶那么多,总舍不得吃,走到哪都随身带着,不吃时埋在地下。如今是头一回吃,竟遇到知它的人,可算是没白费。”吃完茶,黛玉就约宝玉走了出来。妙玉也不留,送出山门,看着二人走远了方将门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