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前面到客栈了,今夜在此休息吧。”马车外传来秦展的声音。
江颐从思绪中陡然回过神,答道,“好。”
随即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江颐便看见诗画满脸甜甜的笑,过来扶着自己下马车。诗棋将垫脚的东西放在地上,在一旁站立。
“不知不觉居然已经连续行驶了一天了。”江颐落了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脚步有些发虚,显然是因为坐的时间太长了。
“是,因为祁州距京城路途遥远,最少需要一个半月,万一赶不上中秋宴就是属下的过失了。”
江颐倒是不太在意是否能赶上宴会,不过这既然是秦展的坚持,所以江颐并未反对。
“清风客栈。”江颐看到眼前客栈牌匾上的字,赞道,“倒是个好名字。”
门口站着一名小厮,看见江颐,脸上绽开招牌笑意,“太守大人真是好眼力,此乃本朝有名书法家之一的白肆的笔墨。”
江颐对书法不甚了解,倒是对小厮能够认出自己感到有些意外。此次因为回京之路有些遥远,因此江颐并未着官服,故而有些惊讶地问道,“你认识我?”
小厮上身微微前倾,恭敬得将江颐等人迎进客栈内,“我家主人前几日便派人传信,若是太守大人来,要好生招待,不得有半点懈怠。”
“你家主人?”江颐问道,见客栈内并无他人,不禁有些疑惑。
“主人没跟您说过么?我家主人是祁州城六商之首陆乾之子陆丰。”小厮说时,语气中流露出崇拜之情。
“没想到他在祁州城外还有经营的生意。”江颐一下子了然,不过想到那家伙,肯定知道之前惊讶的表情,肯定嘴角又会扯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让江颐内心倒是有点小小郁闷。
小厮还准备说些什么,却被秦展的话打断,“太守大人今天一路舟车劳顿,没时间听你说这些话,还是快些准备饭菜,准备好上房,让太守大人早点休息,明天好有精力赶路。”
“哦,这些早已经安排妥当了,为了迎接大人,今天小店还特意闭门谢客,以候大人的大驾光临。”小厮满脸都写着的讨好之意。
江颐用眼神示意身旁的诗棋,诗棋立刻明白,从怀中钱袋中拿出两锭银子放到这名小厮的手里。
“小六,不得无礼!”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一声。
“太守大人,我是这清风客栈的掌柜,见过太守大人。”这时从一帘布后走来一位中年男人,满脸都堆着笑道,“小六年纪还小,不懂事,还望大人不要怪罪。”说完便从小厮的手中拿回银子想要还给江颐。
“花钱吃饭天经地义,岂有收回之礼?”江颐并没有接,拒绝了。
“可是太守大人乃高贵的身份,又有我家主人的嘱咐,怎么能收您的钱呢?”
“即便是天子来此,那也要付钱吃饭。更何况你若不收,那我不是背上欺压百姓之罪?”
“怎会是欺压?”
“你家主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他也并没有说不让你们收我的银子,来即是客,你必须听我的,把这银子收下。你要是心中过意不去,就把饭菜做得更可口些,如此便不辜负你主人的嘱托了。”
掌柜见推脱不过,便也作罢,收了银子对小厮说道,“听见太守大人的话了吗?”
“听见了,定让太守大人满意。”小厮应承道。
“诗棋诗画,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你们将饭菜送到房间即可。”
“是,主子。”
“上房已备好,小的这就给您带路。”小厮立即上前为江颐带路。
在小厮的带路下,江颐上了楼。途中,江颐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既然你家主人在祁州城百里外还有店铺,那在其他地方是否也有呢?”
“这个小的不太清楚,小的只知道这里以及祁州城内的生意。或许掌柜知道,太守大人可以问问掌柜的。”
“罢了,我只是好奇,并非是有什么事。”江颐摇了摇头,只继续跟在小厮后面走着,不再言语。
小厮把江颐带到房间,便掩了门,退了出去。
江颐见门被关上,身心皆松了一口气,走至床边坐下。用脚蹬掉了脚上的官靴,她将头上的束着发髻的簪子取下,一下子如瀑布般得青丝倾泻而下。
“还是这样舒服。”江颐愉快地发出一声感慨,随即便倒在舒适松软的床榻上,使僵硬的腰得到了舒缓。
原本已经闭了眼的江颐忽然觉得周遭似乎有些不对劲,起身睁开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房间内的所有烛台都被熄灭,屋内一片漆黑。
此时一扇窗户被打开,月光倾泻了一地,不远处仿佛有个人影影影绰绰。
“谁?”江颐心头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惊恐道。
那人并未言语,脚步稳健地一步步向江颐走来。
江颐慌乱地站起来,碰倒一盏烛台向地上砸去,发出一声脆响。
那人似乎没有想到江颐会这么做,攥紧了手中的匕首,快速地向江颐刺来。
“嘭”
一声巨响令那人愣了一下,向声音源头看去,是有人破门而入。不过那人很快反应过来,便又重新刺向江颐。
“唔。”但那人还未刺到江颐,后背便被什么东西猛然击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声。
“主子,你没事儿吧?”秦展闪身到江颐身旁,然后紧攥住那人的后衣领,冷声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江颐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未反应过来,但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声音略微沙哑道,“我没事。”
此时屋内一角突然亮了起来,是诗棋拿着一盏烛台小跑进屋,“主子,主子?”
借着烛光,江颐看清了刺客。他全身着黑衣,原本蒙住脸的面布被秦展扯下,露出一张普通的面容,眼睛里毫无情绪波动。
江颐眼神露出一丝诧异,原本还以为会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但却并没想到是这样的普通平凡的脸。
“主子,此人我先带下去,待我审问出结果再来汇报。”秦展向江颐说道。
江颐点头道,“好。”
于是秦展把刺客押了下去。
在秦展走后,江颐这才心下一松,坐在了身后的床榻上,原本强装镇定的脸庞此时满是后怕。
诗棋将屋中被熄灭的烛台都点亮,屋子又恢复了一片通明。然后又走到江颐面前,看到面色苍白的江颐,担忧道,“主子,没事了,秦展大人已经抓住刺客和他的同伙了,相信很快就会查清楚的。”
江颐此刻脑中浑浑噩噩,只觉得眼前诗棋的身影模糊不清,声音也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随即眼前一片漆黑,倒下去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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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颐恢复清醒是在两日后的马车上。
刚刚睁开眼睛,视线还未完全清晰的江颐,便听见诗棋高兴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太好了,主子,你终于醒了!”
江颐试图出声,却发现喉咙一紧。于是诗棋扶着江颐靠在放着靠枕的马车壁上,从一旁的小桌子上倒了一杯茶,递给江颐。
江颐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后,才道,“发生了何事?我怎么在马车上?”
“主子先前一直在连月都在操劳着涝灾的事情,身体其实早就受不住了,再加上经过那般惊吓,于是彻底病倒。”诗棋将这两天发生的事都一一告诉了江颐。
江颐试着去回忆,发现自己病得这般重,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阿展现在在哪?”江颐突然想到秦展,自己差点被刺客刺杀,他一定十分自责。
诗棋又道,“因为主子一直高烧不退,但客栈附近又没有大夫,于是秦大人驾着一匹马连夜赶路,到几百里外找来大夫给您医治,几乎一天一夜没合眼。在主子烧退后,安排好保护主子的人手,又命令队伍继续行驶,这才去歇息了。”
“辛苦你们了。”江颐听完心中一酸,但自心田却又涌出阵阵暖意。
“主子,你真是折煞我们了!”诗棋有些气恼道,“都是我们照顾不周,才令主子生病的。主子不责罚我们,是主子对我们的恩德。”
“哪有人是不生病的。”江颐摇头表示否认诗棋的话,“好了,我现在不是已经好了?你们也不要再责怪自己了。”
“其实诗棋这两天照顾主子......还是能吃得下饭的。”诗棋用眼神瞟了一眼江颐。
江颐嘴角扯出一丝笑,伸出手揉了揉诗棋想要缩回去的脑袋,假装生气地说,“我就知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不会亏待自己的。”
诗棋低头吐了吐舌头,脸上有些发烧。
“我这里已经没事了,你出去看看队伍已经行至何处了,等阿展醒了,告诉他我醒了。”江颐对诗棋吩咐道。
诗棋听了江颐的话,却没有动,“秦大人命我和诗画两人轮流照看主子,不能擅自离开主子身边。”说完,微微掀开一侧马车的窗帘,看了一眼外面,又放下,“此刻快要到午时了,从昨天早晨出发,算起来,应该已经行至复州了。”
“好吧。”江颐见状,只好妥协。
“暂歇半个时辰,吃完饭继续赶路。”这时马车外响起熟悉的声音,随即马车也停了下来。
于是江颐眼睛一亮,望向诗棋。
“主子,你才刚醒。万一又受凉,诗棋可是担待不起啊”诗棋知道江颐是想要出马车,面露无奈,但还是拿出了衣服和一条厚的披风。
“还是诗棋你懂我,嘿嘿。”江颐干笑,“都躺了两天,身体都要散架了,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有利于身体恢复。”
诗棋知道自家主子又在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奇怪理论,于是也不反驳,未江颐仔细穿好衣服,又用披风将江颐紧紧裹住,慢慢搀扶着她走出马车。
江颐掀开马车帘,外面明媚的光线有些刺眼,用右手挡在了眼前。
“主子?”不远处秦展看见江颐自马车走出来,大步走来,为江颐搭出一只手,让江颐顺利从马车上下来。
“阿展,我没事的。”江颐踩在地面上,虽然两腿还有些无力,不过心情却变得有些愉悦。
突然秦展向后退了两步,单膝跪下向江颐请罪,低头沉声道,“那晚属下护卫不周,还请主子责罚。”
“阿展,刺客的事情不是你的错,而且你及时赶到,并没有......”
“错了就是错了,况且属下已经重罚了未及时发现刺客的几名亲卫。而属下作为亲卫之首,如若主子不罚属下,恐难以服众。”秦展却打断江颐的话。
江颐知道一旦秦展下定决心便不会轻易改变,于是也不再劝说,应道,“好,我会惩罚你,不过此刻你担负着护送我回京的重任,待回京后,你自行到刑罚属领罚。”
秦展抬起头,原本是想反对,但看见江颐坚持的眼神,想了想便又低下头,“是,属下遵命。”
“快起来吧。”江颐让秦展起身后,又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阿展,这两天,多谢你了。”
秦展起来时身体一愣,嘴边浮现出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笑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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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京城郊外。
因为害怕路途上再出意外,秦展命人日夜兼程,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一个月后,到达京郊。
即使坐在马车中的江颐诗棋等人也觉得苦不堪言,更何况是骑马而行的侍卫。不过好在秦展派哨兵先行,在途经京城的几个州时,各州太守都做了准备。
因此,除了江颐的十几名亲卫,剩下侍卫都被替换成各州安排的侍卫,待护送江颐的任务完成便可回州。此刻护卫江颐的侍卫便是来自离京城最近的冶州。
外面的天色已经是一片漆黑,只有一轮明月发着淡淡的光和几颗零星散落的星星。
从马车上下来的江颐轻轻动了动发僵的身体,看着夜空有些出神。
“主子,此刻想必京城已经宵禁,今夜先在这里歇息,明日一早,属下派人去通知江府,迎接主子进城。”秦展道。
“嗯。”江颐并没有注意秦展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答应。
时隔数月,终于明日可以见到那个人了,思及此,江颐一时心中各种情绪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