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颐又道,“我们都知道,每年夷族都要在秋收之后不断骚扰我边境,这是因为他们需要为过冬做准备。夏季草儿茂盛,牛羊可以长得健壮肥美,但冬季的草原除了雪,几乎很难找到其他东西。虽说可以靠风干肉以及牛羊奶,但那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抢夺我朝百姓的谷物粮食才能度过冬天。”
“你说的这些,跟他们不敢进攻什么关系?”小司马祁贞在一旁插嘴质疑道。
“小司马着什么急,我还未说完。”江颐瞥了一眼祁贞,“他们不敢进攻的原因有二。第一,草原上夷族群落众多,并未形成太大的规模,甚至有很多群落只是由几十人组成的,因此在实力上远远不够;第二,便是成本和代价太大。既然我前面说了很多仅仅是小的部落,明明只要靠抢劫就能做到的,为何要大费周折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更何况我云国强盛,即便他们占领了益州,也注定是守不住的。”
“那么按照江大人所说,既然夷族不足为惧,那么派遣沈澈将军前去剿灭夷族,岂不是轻而易举?”祁密道。
江颐笑了笑,看向祁密道,“若我说我有一能不费一兵一卒的办法呢?”
坐在高位上的云轩墨看了看江颐脸上的神情,无奈道,“江颐,你若是有办法便直接说出来,何必拐弯抹角。”
“陛下,臣之所以这样是事出有因的。”江颐向云轩墨行之一礼,然后道,“臣想出来的办法是与夷族通商。”
待江颐说完,朝堂之上顿时好似炸开了锅,众臣表情各异。
江颐眼神向周围环视,正对上万玉徽的眼睛。
一双黑眸深不可测,好似摄人心魄却又转瞬即逝,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仿若刚才一切从未发生。
“江颐!”祁贞突然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的猫儿,怒视着江颐,“你在祁州做的事情,桩桩件件我都我有把柄,但既然陛下说既往不咎,我也就不再提。怎么现在如今你又要插手益州,你还真以为你只手遮天不成?”
江颐冷笑,“小司马还真是能给我泼脏水,既然陛下已经说不计较,你又能奈我何?”
“你!”祁贞被江颐气得怒目圆瞪。
“更何况,这朝堂本就是共同商量对策的地方,我并未说陛下就一定要采纳我的意见,不知祁贞大人因何故如此恼怒?”江颐毫不退却。
“呵呵,江大人果然伶牙俐齿。”一旁的祁密干笑了两声,用眼神示意祁贞冷静,然后才道,“江大人自是可以提意见的,只不过最终一切还是要由陛下来裁决。”
云轩墨眸子微动,却是看向站至一旁的王甫之,问道,“大宗伯,您觉得呢?”
王甫之思考了片刻,道,“江大人所说的的确是一种办法,但臣还是觉得太傅大人言之有理。与夷族通商固然可行,但变数太大,更何况夷族狡诈,万一撕毁条约或者欺压我朝百姓,则后患无穷。倒不如一举剿灭。”
“王大人,您老多虑了。”江颐笑着反驳王甫之的话,“我自认为论聪明才智,我云国人才济济,纵使那夷族诡诈,也不足惧。更何况,只因为您的一句话,多少人身首异处,血流成河啊?”
祁贞又在一旁忍不住插嘴,“江大人还真是妇人之仁,沙场向来残酷无情,你替夷族说话,那谁又可怜那些死去的益州百姓?”
江颐紧了紧眉头,语气微冷道,“可一旦开战,那不仅仅是夷族和益州百姓,更有我朝诸位将士,难道不该对他们的生死负责么?”
“保家卫国本来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又岂能贪生怕死?”
“但明明可以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说到底,江大人不过是害怕流血牺牲罢了。”
“若是小司马主动请缨带兵前去益州,那么在下甘拜下风。”最后江颐不再说话,只紧紧盯着祁贞。
“江大人,真,真会说笑,我是文臣,又岂能带兵作战?”祁贞眼神中却是躲闪,瞥向旁处。
“有何不可,既然小司马说我贪生怕死,那么也请您做个表率来。”
“小司马只不过一时情急,口不择言罢了,江大人还是不要依依不饶了。”祁密出言维护道。
江颐突然释然一笑,倒是不恼了,“大司马所言极是。”
“此事朕会仔细斟酌,明天再议。”云轩墨站起身,“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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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贞府。
“这个江颐,一回来就处处跟我作对,真是气死我了!”祁贞此刻火冒三丈,看谁都不顺眼。
下人们对于祁贞这样,也早已见怪不怪。此刻一个个都低着头跪在地上,生怕一不小心就触了霉头。
“要不是得到陛下的宠信,她算什么东西?低贱的身份,给我提鞋都不配!”
“大人慎言!”站在祁贞旁边近卫金虎小心翼翼俯身提醒道。
祁贞睨着金虎,不屑道,“怕什么?这是我的府邸,她江颐还能把手伸到这里不成?”
金虎连忙解释,“那倒不是,只是听闻江颐身边的秦展暗探遍布全京城,已经有不少大臣都着了道了,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秦展?哼,原先不过是刑罚属小小首领,后来做了陛下的近卫,现在又做了江颐的走狗,倒也学着仗势欺人起来了。”祁贞满脸鄙夷。
“不过是只会咬人的狗,大人不值得为他烦心。”金虎也跟着咒骂,“属下听说最近灵音阁来了几位精通乐器的女伶,不仅乐器演奏一绝,长得也是十分貌美啊。”
祁贞面露一喜,要知他除了爱美人,另一大爱好就是喜欢听各类乐器演奏。“还不快去请她们到祁府演奏?”
金虎却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谄媚道,“大人的喜好,属下又岂能不知?早在前几日,属下就派人去邀请几位妙人儿了,现在被安置在水榭台,就等着大人呢!”
“你这奴才!怎么不早说,害得我白白生气一场。”祁贞佯装生气地踹了一脚金虎的膝盖。
金虎膝盖一软地跪在地上,脸上满是笑,“是属下的错,这就去告诉她们一会儿大人要看表演,叫她们准备迎接大人。”说完便冲了出去。
“嗯。”祁贞露出满意地笑,准备去水榭台。
祁贞踱着步子缓缓走着,不断在诺大的祁府穿梭,终是被水榭台上美妙动人的琴音所吸引。
定睛看去,佳人白纱蒙面,祁贞虽未看清容貌,但却被其气质所打动。
佳人身着仙人般的轻纱白衣,一双柔夷在轻轻抚弄着一把古琴,声音婉转低沉,娓娓道来。一双美目中好似有忧伤,哀怨,思念在流转。
祁贞闭上眼睛,用耳朵静静去感受音律之美,如痴如醉,以至于琴声停了很久,祁贞都没有从琴音中恢复过来。
“大人,大人......”一旁的金虎小声唤道。
“嗯?”待祁贞回身过来,才看到佳人早已经停止了演奏,同其他伶人一同跪在了地上,等待自己的答复。
祁贞大步走过去,扶起佳人,让其他人也起身。
未待祁贞开口,佳人便满脸充满愧疚之意,“大人您精通音律,殷羽琴音粗陋,恐污了大人的耳朵,还请见谅。”
“殷羽姑娘过谦了,这是祁某今年听过最美妙的琴音了。”
“大人谬赞。”殷羽微微欠身。
“不知殷羽姑娘刚才所谈是何曲?为何我从未听过?那般的令人伤感却又回味无穷?”
殷羽原本清澈的眸子蒙上一丝伤感,轻声道,“这是殷羽自己作的曲子,未曾叫人谱曲流传。殷羽命薄,自小父母双亡,是祖母一手将我抚养成人,教我弹奏古琴。如今祖母去世,殷羽无依无靠,别无所长,唯有靠在灵音阁演奏维持生计。”
“没想到殷羽姑娘竟有如此遭遇,你放心,我祁某乃爱乐之人,决定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管的。”说完便转身对不远处的金虎吩咐,“金虎,到账房取二百两银子交予殷羽姑娘。”
殷羽一脸惊恐地拒绝道,“大人好意,殷羽心领了。殷羽受邀为大人演奏,已经是付了银子的,又怎能再收大人的银子?”
“这银子是我赏给你的,跟报酬无关,收着吧。”
“那殷羽多谢大人。”殷羽将银子放入袖中。
祁贞又敛了笑容,“其实祁某还有个不情之请。”
“大人您说。”
“殷羽姑娘长得如此仙人之姿,又有如此美妙的琴音,祁某实在不忍心让姑娘的余生在灵音阁虚度。不如到我这祁府来,与我同奏,共赏美景,岂不美哉?不过你放心,如果是因为担心赎身的问题,祁某会解决。”
“我......”殷羽面露些难色,“殷羽乃是自由身,并不受到灵音阁的管制,无需赎身。”
“那殷羽姑娘有何顾虑?”
“原本殷羽是想攒够了银子便离开灵音阁,但再美的容颜也有老去的时候,到那时,殷羽无依无靠的一个弱女子,又能倚靠谁呢?”殷羽抬头看了一眼祁贞,脸上浮现一丝红晕,又很快地低下头,“此事还望大人多宽待几日,容殷羽多多考虑。”
祁贞笑逐颜开,“那是自然,这等重要之事马虎不得。但如果殷羽姑娘有任何事情需要帮助,可以找金虎。”
殷羽再次向祁贞道谢,随即离开。
“金虎,送送殷羽姑娘。”祁贞心情大好,声音也大了些,又转身对其他伶人道,“继续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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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江府张灯结彩,这几日来都在为明日的中秋节做准备,每个人都特别忙碌。
江颐在书房中查阅各类文书,这半个月没少跟各种大臣交涉,尤其是针对益州之事,往往是谁也不让谁。
但最终云轩墨谁的提议都没听,下旨暂搁此事又加强边关驻守,防止夷族扰边。
江颐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有些朝臣不敢对旨意有意见,却把矛头指向自己,纷纷写折子弹劾,令她怀念起在祁州宁静的日子了。
秦展走了进来,“主子,陛下今晚要来祁府。”
此刻她正在书籍中沉浸,一时未反应过来,“嗯,你说谁要来?”
说完江颐便反应过来,未待秦展再次回答,有些吃惊,“为何此前宫人没有传来消息?”
秦展却摇摇头,“并不是旨意,是陛下临时决定的,只是通知在下,并未告诉其他人。”
“你是说陛下偷偷出宫?”
秦展微微点头,“陛下还说,让主子酉时着便装在江府后门等待即刻。”
原本江颐还有些疑惑,此刻听到穿便装,便明白原来云轩墨是想要微服私访,于是放下手中的文书,“我知道了,剩下的你安排即可。”
“是。”
“你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早就痊愈了,主子不必担心。”
江颐看着秦展的气色,的确已经和受伤之前一样了,这才彻底放下心。
秦展离开后,江颐原本想让诗棋帮自己准备一套便装,但要是诗棋那丫头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请求让她一同跟随,于是便决定自己回房间换便装。
没想到江颐在选衣服上第一次犯了难。以往跟诗棋诗画出去,都是她们负责,而且只是出门闲逛并没有任何负担。如今却不一样......
最后外面天色将黑之时,江颐终是选定了一件淡蓝色衣裙,简单地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饰,略施脂粉便悄悄走到后门去。
“主子。”
江颐还未走至后门,发现秦展已经准备妥当,早早等候了。然后他向江颐点了头,用眼神示意江颐人已经到了。
穿便服从后门走江颐已经轻车熟路,因此江颐熟练地拉开两扇门,走了出去。
秦展并未跟随,只是在江颐走后将门又关上。
后门只停了一辆马车,车夫看了一眼江颐,放下马凳,扶着江颐进入马车。
掀开帘子,马车内坐着一人,不是云轩墨又是何人。
“陛下。”虽然云轩墨出现在马车内并不奇怪,不过江颐心中还是有些紧张。
“既然出来了,还是叫公子吧。”
“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