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梦坐了下来,小不点儿落在她肩膀上。她把手伸进衣服里面摸了摸,乾坤盘还在。
“小不点儿,它肯定被撞得够呛,”伊梦低声说,“但愿没有撞坏。”
小不点儿飞到她腰问,蹲在那儿发着光。伊梦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她的部分思绪又开始工作了,虽然此时身处可怕的危险之中,但她依然能够保持着看懂乾坤盘所需要的那份沉着,这实在是了不起。然而,她的这一部分思绪又是那么地活跃,以至于那些最复杂的问题竟然自动地转化成了相应的符号,就像她的肌肉带动四肢那么自然,,她几乎都用不着刻意的动脑子去想。
她转动着指针,脑子里想着问题:“方超尼松在哪儿?”
答案马上就出来了:“离这里有一天的路程,你落地之后,他是被气球带到那儿去的;不过他正在朝这边赶过来。”
“叶凡呢?”
“跟方超尼松在一起。”
“方超尼松打算干什么?”
“虽然困难重重,但他打算闯进宫殿,救你出去。”
她把乾坤盘放到一边。她甚至比刚才更担心了。
“这些铁壳重甲白熊是不会让他这么干的,是不是?”她对小不点儿说,“他们数量太多了。小不点儿,我真希望自己是女巫师,这样你就能离开我去找他,给他带个信等等,我们就能制定一个适当的计划……”
说到这儿,她对自己的生死产生了一种恐惧。
就在这时,从几米远的暗处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这个声音问:“是谁?”
伊梦吓得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往墙边退去;小不点儿马上变成一只蝙蝠,大声尖叫着,绕着伊梦的脑袋盘旋着。
“嗯?嗯?”那个男子说:“是谁?说话!说话!”
“变回到萤火虫吧,小不点儿。”伊梦颤抖着声音说:“不过别靠得太近。”
小不点儿变的那点摇曳的亮光在空中飞舞着,在说话的那个人的头顶上方盘旋。原来,角落里的那一堆根本就不是破布,而是一个长着灰白大胡子的男子。他被铁链子锁在墙上,在小不点儿的微光下,他的两眼熠熠闪光,蓬乱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他的本命元宠是一条疲倦不堪的毒蛇,趴在他的大腿上,在小不点儿飞近的时候不断地吐着毒信。
“你叫什么名字?”伊梦问道。
“乔东海,”那个人答道,“我在圣城大学担任皇家宇宙学教授。你是谁?”
“我叫伊梦。他们为什么把你锁在这儿?”
“出于仇恨和嫉妒……你从哪儿来的?嗯?”
“光明之殿帮派基地。”伊梦说。
“什么?光明之殿来的?”
“是的。”
“鲁幻冰那个无赖还在吗?嗯?”
“高个子那个人?是,他还在。”伊梦答道。
“是吗?天啊!嗯?他们早就该要他辞职了。狡猾的剽窃犯!徒有虚名!”
伊梦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他有没有发表关于伽马射线光子的论文?”教授把脸猛地一扬,直盯着伊梦的脸问。
伊梦后退了一步。
“我不知道。”但是看到这个教授想杀人的目光,伊梦马上又习惯性地编起了瞎话:“还没有。”她接着说,“我想起来了。他说还需要核实几个数字,而且……他说他还打算写一写圣光晶核——就是这样。”
“无赖!小偷!恶棍!流氓!”老人大声叫道,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伊梦担心他会气坏了身子。教授用拳头捶打着大腿,他的本命元宠没精打采地从他的腿上滑下来。几滴口涎从他嘴里流了出来。
“是的。”伊梦说:“我一直就认为他是小偷,还是个流氓,没错。”
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出现在自己的监狱里,居然还认识自己耿耿于怀的那个人,这怎么可能呢?然而这位皇家教授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他的确快要气疯了,这一点毫不奇怪——可怜的老头儿。不过,也许伊梦能从他那儿找到些有用的只言片语的消息呢。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他附近,跟他保持着距离,既不能让他够着自己,但也能让小不点儿特雷蒙那小小的亮光清楚地照亮他。
“有一件事,鲁幻冰教授过去总是吹嘘。”伊梦继续编瞎话说:“说他跟铁壳重甲白熊国王有多熟——”
“吹嘘?嗯?嗯?我要说他确实是吹牛!他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而已!还是个剽窃犯!原始研究他一点儿也没做!全都是从史继明那儿偷来的!”
“就是,就是。”伊梦认真地说:“等他真的要自己做点儿什么的时候,却总是弄错。”
“对!对!就是这样!没什么能力,没有想像,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的意思是,”伊梦说:“就拿铁壳重甲白熊来说吧,我敢说,你知道的肯定比他多。”
“熊?”老人冷笑了几声说:“哈!关于他们我能写出一大篇论文!你知道,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才把我关起来的。”
“为什么?”
“关于他们,我知道得太多了,他们不敢杀我。虽然他们不敢,但他们非常想。这一点我是清楚的,你知道,因为我有朋友,没错!而且是很厉害的朋友。”
“就是。”伊梦继续说:“我敢肯定你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老师,因为你有那么多的知识和经验。”
在他的极度愤怒之中,这时依然闪过一点点判断力。他严厉地盯着她,似乎在怀疑她是在挖苦自己。然而,伊梦这一辈子一直都在跟多疑、怪僻的长老打交道,她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目光中流露着自然的钦敬。这让他释然了。
“老师?”他说:“那些老师……是的,我会教书。给我个好苗子,我能点燃他心头的火花!”
“你的知识不该就这么消失了。”伊梦鼓动他道:“应该传下去,这样人们就会记住你了。”
他严肃地点点头说:“对,你这个小女孩说得很有见地。你叫什么名字?”
“伊梦。”这个老人还真是健忘,伊梦只得又告诉了他一次:“你能不能把铁壳重甲白熊的事情教给我?”
“铁壳重甲白熊……”他迟疑不决地说。
“我真地想知道宇宙学和圣光晶核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可是我不够聪明,这些对我来说太难了。要是教这些东西,你得找真正聪明的学生。不过我可以学学铁壳重甲白熊是怎么回事,你完全可以把有关他们的知识教给我,说不定我们可以先从这儿试试,然后再往上学圣光晶核。”伊梦继续忽悠着这个可能是因为被关的太久,从而脑子不太灵光的老教授。
他又点了点头。
“对!”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说得对啊!微观世界和宏观世界是有相似之处的!星星像人一样是有生命的,孩子,这个你知道吗?宇宙中的一切都是有生命的,到处都是雄心壮志!你知道,宇宙中充满了意图。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有目的的。你的目的就是提醒我不要忘了这一点。很好,很好——我在绝望中已经忘记了。很好!太棒了,孩子!”
“老教授,你见过熊的国王吗?就是拉克尼松?”伊梦怕他扯的太远,把话题又转移到熊上来。
“当然见过。你知道吗,我是应他的邀请才到这儿来的。他打算建一所大学,想让我当副校长。在皇家冰域雪原以北不夜光照耀研究所看来,这是个令人垂涎的职位啊!嗯?这时候,鲁幻冰那个无赖!哈!”这老教授一副骄傲的的表情。
“怎么了?”
“我被这些小人出卖了。当然,鲁幻冰就是这些小人中的一个。你知道,他当时也在,在西南部的鲸鲨群岛,他对我的能力到处造谣中伤。诽谤!诋毁!谁发现了巴纳德一斯托克斯假设的最终证据,嗯?嗯?没错,这个人就是乔东海。鲁幻冰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无耻地编造谎言,于是,拉克尼松就把我关在了这里。你要知道,总有一天我要出去,我会成为副校长,哦,没错。到时候让鲁幻冰到我面前祈求饶恕吧!到时候再让皇家冰域雪原以北不夜光照耀研究所出版委员会轻视我的投稿!哈!我要把他们全都曝光!”
“我想等方超尼松回来的时候,他会相信你的。”伊梦说。
“方超尼松?等他回来是没用的,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他现在就在路上。”
“那他们会杀了他。你知道,他被驱逐出去了,不是铁壳重甲白熊了,跟我一样,属于下贱的一类,没有铁壳重甲白熊的任何特权了。”
伊梦说:“可是,假设方超尼松确实回来了,假设他向拉克尼松挑战,要进行决斗……”
“哦,他们不会允许出现这种情况的。”教授断然道:“拉克尼松永远不会自贬身份,去承认方超尼松跟自己进行决斗的权利的。他没有这个权利。现在,方超尼松可以是海豹,也可以是海象,但不是铁壳重甲白熊,或者更糟糕甚至不如魅影一族或者克钦人。对他,他们不会像对待铁壳重甲白熊那样体面地进行决斗。不等他靠近,他们就会用火来烧他,把他烧死的。”
“哦!”伊梦心里一惊,觉得绝望极了,“铁壳重甲白熊抓到的别的囚犯呢?你知不知道他们把这些人关在什么地方?”
“别的囚犯?”
“比如……何洛基长老。”
教授突然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他退到墙边,畏缩地靠着墙,警告似地摇着头。
“嘘!小声点儿!他们会听见的!”他低声说。
“为什么我们不能提何洛基长老?”
“他们不让!非常危险!拉克尼松不允许有人提到他!”
“为什么?”伊梦凑近了些,也压低了声音,以便不让他感到紧张。
“关押何洛基长老是魔都——圣域联合会交给拉克尼松的一项特殊任务。”老人低声答道:“米苏曾亲自到这儿拜访过拉克尼松,给他提供了各种各样的报偿,目的就是让他确保何洛基长老不碍她的事儿。你看,这我知道,因为当时拉克尼松还是支持我的。我见过米苏!没错,跟她进行了一次长谈。拉克尼松被她弄得晕晕乎乎,张口闭口都是米苏,为了她,什么事情都愿意做。要是米苏想让何洛基长老离她一百英里远,那拉克尼松就会把他弄到一百英里外。只要是米苏要干的,什么事情都行。他还打算以米苏的名字来命名自己的都城,这个你知道吗?”
“所以说,不管是谁,他都不会允许他去见何洛基长老了?”
“对!永远不会!不过,你知道,他也怕何洛基长老。拉克尼松搞的这套把戏很不容易,但他很聪明,他们双方的需要他都满足了。他把何洛基长老隔离起来,以此来讨好米苏。同时,他也让何洛基长老得到了他想要的全部设备,也讨好他。但是,这种平衡持续不了多久,是不稳定的。讨好双方,嗯?这种平衡很快就会完蛋,我这么说是有真凭实据的。”
“真的?”伊梦心不在焉地说道,同时紧张地思考着他刚才说的话的意思。
“是的,你知道,我的本命元宠能掐会算。”
“是,我的也能。教授,他们什么时候给我们吃的?”
“给我们吃的?”
“他们一定在某些时候放进些吃的东西,不然我们就会饿死的。地上到处都是骨头,我猜是海豹的骨头,是不是?”
“海豹……我不知道,也许是吧。”
伊梦站起身,摸索着走到门口。自然而然地,门上没有把手,也没有钥匙孔,整扇门从上到下都密封得严严实实,一点儿亮光也透不过来。她把耳朵紧贴在上面,但什么也听不到。在她身后,老人嘟嘟囔囔地继续自言自语。她听见他身上的锁链哐啷啷地响着,那是他疲倦地翻了个身,换了个方向躺了下去,随即打起了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