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声震天动地的爆裂声传了出来,他们全都回头去看那座房子。一层的一扇窗户被猛地扭断了,发出玻璃的破碎声和木头撕扯时的尖啸声——显然,那是地窖的窗户。
刚才跟着方超尼松冲进房子里的那个哨兵这时跑了出来,面对着地窖的那扇窗户,呆站在那儿,肩膀上扛着枪。
紧接着,那扇窗户被完全撕开了,方超尼松——穿上了盔甲的铁壳重甲白熊——从里面爬了上来。
没有盔甲的时候,他令人难以对付;有了盔甲,他令人恐惧万分。那副铠甲呈铁锈一样的红色,用铆钉拙劣地连在一起。
带齿的大块褪了色的金属片和金属板一个个地叠加着,不断地碰撞,发出刺耳的磨擦声。头盔像他的脸一样尖凸着,眼睛前面留了一道狭长的开口,下颏没有包在头盔里,便于他的嘴能用于撕咬。
哨兵开了几枪,卫兵也平端起武器,但方超尼松只是像对待雨点儿一样把子弹从身上抖落下来。在盔甲的磨擦与叮当声中,他朝前面猛扑过去,没等那个哨兵逃走,便已把他击倒在地上。
哨兵的本命元宠——一条爱斯基摩狗——“忽”地一声去咬他的喉咙,但方超尼松只不过是像对待苍蝇一样来对待他。
他一只宽大的爪子把哨兵抓起来,把他的脑袋拧过来,塞进嘴里。
伊梦非常清楚接下来他要干什么,他要把那个人的脑袋像咬鸡蛋一样弄碎,随后便会有一场血腥的搏斗,更多的人会被杀死,还要耽搁更长的时间;他们自己永远也获得不了自由——不管有没有这只熊。
甚至连想都没想,伊梦便向前猛冲过去,把手搭在铁壳重甲白熊盔甲上惟一脆弱的地方。
他低着头的时候,头盔和他肩头上的大金属板之间的空隙,透过金属生了锈的边缘之间的空隙,她微微地看得见黄白色的毛。
伊梦把手指伸了进去,小不点儿立刻飞了过来,变成一只野猫,蹲在那儿保护她。但是,方超尼松一动不动,持枪的人们也停下来,不再开枪。
“方超尼松!”伊梦小声恶狠狠地说,“听着!没错,你欠我一份人情。好了,现在你可以还给我了。
照我说的去做,不要跟这些人打了。你转过身,跟我一起离开这儿。
我们需要你,方超尼松,你不能待在这儿。跟我一块儿到港口那儿,头也不要回。让马春科和夜天国王去跟他们谈,他们俩会解决这个问题的。把这个人放了,跟我一起离开这儿……”
铁壳重甲白熊慢慢地松开口,哨兵已经晕了过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脑袋上淌着血,湿漉漉的,脸像灰一样惨白,他的本命元宠不断地安慰他,轻轻地拍着他。铁壳重甲白熊在伊梦旁边迈步走开了。
别人谁都没有动。他们看到,在一个有猫本命元宠的小女孩的要求下,铁壳重甲白熊从他手下的猎物旁走开了。
人们慌忙朝两边一闪,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方超尼松的后脚掌重重地拍打着地面,穿过人群,和伊梦肩并肩地朝港口走去。
伊梦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铁壳重甲白熊身上,没看见身后的那片混乱、他走后人群中产生的没有任何风险的恐惧和愤怒。她和他走在一起,小不点儿颠儿颠儿地跑在他们俩前面,像是在给他们开道。
来到港口后,方超尼松低下头,一只爪子解下头盔,把它放在冰冻的地面上。浔埔渔人已经觉察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便都从咖啡馆里出来,在甲板上借着微弱的电灯光仔细看。
方超尼松甩掉身上剩下的甲胄,把它们堆成一堆,放在码头上,然后,他对谁也没说什么,便啪啪啪地走到水边,涟漪不惊地钻进水里,消失了。
“出了什么事?”胡明泰问。他听到了高处的街道上传来的愤怒的声音,镇上的人和卫兵正在朝港口赶过来。
伊梦尽量把经过全都告诉了他。
“可他现在跑哪儿去了?”他说,“他不会就把盔甲放在地上吧?那些人一到,会再拿走的!”
伊梦也有同样的担心,因为第一个卫兵已经冲到了拐角处,接着又来了很多卫兵。随后,执政官、霍长老和大约二三十个看热闹的人也都来了,夜天和马春科吃力地跟在他们后面。
然而,当这些人看见码头上的人群的时候,他们却停了下来,因为又有一个人出现了。那个人跷着二郎腿,坐在铁壳重甲白熊的盔甲堆上,正是四肢细长的李兰斯,手里拿着一支伊梦没见过的长长的手枪,漫不经心地瞄着执政官那胖大的肚子。
“看来你们并没有照顾好我朋友的盔甲,”他像是在跟他们对话,“哎呀,瞧瞧这锈!在里面找到几个蛾子我想也是自然的了。好了,你们都给我待在原地别动,放松、站好,在铁壳重甲白熊弄到润滑油回来之前,你们谁都不许动。或者,我猜你们也可以回家去看看报纸。由你们自己选择。”
“他来了!”胡明泰指着码头尽头的一处斜坡说。方超尼松从那里浮出水面,拖着一个黑色的东西。
一登上码头,他便全身一抖,大片水珠立刻四处飞扬开来,直到最后他的皮毛又浓浓地站直了。然后,他再次用牙咬住那个黑色的东西,把它一直拖到盔甲那儿。那个黑色的东西是一只死海豹。
“方超尼松,”气球驾驶员说着,懒洋洋地站起身,手枪依然牢牢地瞄着执政官,“你好。”
铁壳重甲白熊抬头看了看,发出一声短促的吼叫,然后用一只爪子把海豹撕开。伊梦入迷地看着他把海豹皮平摊开来,扯下一片片油脂,然后全都抹到盔甲上,把油脂小心地塞进金属片相互叠加的地方。
“你跟这些人是一起的吗?”铁壳重甲白熊边给他的盔甲抹油边问李兰斯。
“当然。我猜我们俩都是他们雇来的,方超尼松。”
“你的气球呢?”伊梦问离离草原人。
“包好放在两个雪橇上了,”他说,“我们的头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