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东西?”伊梦问。
小不点儿现在还是野猫的样子,蹲在半英尺远的桌子上,绿色的眼睛跟着玻璃杯子里的那个东西一圈一圈地转。
“你要是把它剥开,”马春科说,“你会发现里面什么活的东西都没有,没有动物,也没有虫子,什么都没有。这种东西我以前见过一个,但从来没想到在北方这种地方还会见到。这是另一个大陆的东西,里面有个不断转动的发条,固定在可以弹起来的位置,它有一个邪恶的灵魂,它的心也全都带着符咒。”
“谁派它来的?”
“伊梦,你甚至都不必去看那些符号。你跟我一样,很容易就能猜出来。”
“是米苏?”
“当然是她,看样子她不仅到北方探过险啊。在南方的原始地带,稀奇古怪的东西多极了,我就是在黑暗森林见过这个东西的。极其危险;一旦灵魂附着在它身上,它就永远不会停下来;要是把它的灵魂放跑了,它就会变得极其恐怖,异常愤怒,会把它碰到的第一个生物杀死。”
“可它在这里干什么呢?”
“对我们进行侦察。我真是蠢透了,竟让你到甲板上去。我本应该让你按照自己的思路,去想那些符号的含义,不该打扰你。”
“我现在明白了!”伊梦突然激动地说,“那个像蜥蜴的意思是空气!我刚才就看出来了,但是我不明白它的原因,因此我努力去想,但刚才没想出来。”
“哦!”马春科说:“我也明白了。那个符号并不是蜥蜴,而是变色龙,这就是为什么。它代表的是空气,因为变色龙不吃不喝,仅仅依靠空气而活着。”
“那么大象……”
“代表的一定是黑暗森林,啊哈!”他说。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乾坤盘每灵验一次,他们对它的敬畏便增加一分。
“它一直就在警告我们这些事情。”伊梦说:“我们本该听的。可我们该把这个东西怎么办呢,马春科?能杀死它吗?”
“据我所知,我们对它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把它紧紧地关在盒子里,永远也别放出来。我更担心的是跑掉的那只,现在它一定是在返回去米苏那儿,把它看见你的消息告诉她。伊梦,我真该死,我真是蠢透了。”
他稀里哗啦地在橱柜里翻来翻去,找到了一个直径大约有三英寸的烟叶马口铁罐子,里面装的是螺丝钉。他把它们倒出来,用一块抹布把里面擦了擦,然后把那只杯子扣在罐子上,那张卡片还紧贴在杯子口上。
接下来的几分钟居然有了点儿麻烦。那个东西的力气大得惊人,一条腿伸出来,把罐子推到了一边。但他们还是抓住了它,把罐子向下拧紧。
“等我们一上大船,我就把它的边都焊上,确保万无一失!”马春科说。
“难道发条停不下来吗?”
“一般的发条当然能,但我刚才说了,这家伙的发条被鬼魂上满了,愈挣扎,发条就愈紧,那么它的力气也就愈大。现在我们还是把这家伙放到一边吧……”
他把它用一块法兰绒布包起来,这样就听不见它不停的嗡嗡声了,然后放到自己床铺底下。
这时,天已经黑了。伊梦望着窗外,蓝玛瑙比湖上的灯光也愈来愈近。阴沉的空气愈来愈厚重,变成了一团雾气。他们把船拴在“烟市”旁边的码头上,眼中的一切都变得柔和而又模糊不清起来。夜色像一层珍珠色、银灰色的轻纱,罩着仓库和吊车、市场上的木制货摊、有着很多花岗岩烟囱的建筑——这个市场的名字正是来源于此,因为在这里,散发着香味的橡木烟火不分昼夜地烤鱼。那些烟囱使潮湿的空气更加厚重,鲱鱼、鲭鱼、鳕鱼烧烤时发出的令人惬意的气味似乎就是从脚下的鹅卵石那里发出来似的。
伊梦身子裹在油布里,把那头能暴露她身份的头发藏在一个大风帽里,走在马春科和舵手中间。三个本命元宠全都警觉起来,察看前面的角落,向后面张望,仔细听有没有轻微的脚步声。
但能看到的只有他们自己。蓝玛瑙河岸的居民全都待在家里,也许正坐在呼呼燃烧的火炉旁,呷着桑椹酒。来到码头后,他们才看见人,而他们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胡明泰,他正在看守着大门。
“感谢上帝,你们终于来了!”他轻声说着,让他们进去,“我们刚听到消息,小荷被打死了,她的船沉了。谁也不知道你们在哪儿。夜天已经上了船,马上就要出发了。”
这艘船在伊梦看来大极了,船的中央是驾驶室和烟囱,水手舱高高的,盖着帆布的舱口上方矗立着一个坚固的起重机。舷窗里、船桥上闪着黄色的灯光,桅杆顶上闪着白色的灯光。三四个人在甲板上紧张地忙碌着,但是她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
她抢在马春科前面,飞快地走上跳板,兴奋地东张西望。小不点儿变成一只猴子,马上爬到了起重机上,但她又一次把他叫下来,因为马春科要他们待在屋里——或者按照船上的用语来说是待在舱里。
在几级楼梯下面,或者说是在甲板的扶梯下面,有几个人聚在那里,夜天正在跟负责这艘船的浔埔渔人罗克宇悄悄谈话。夜天做事从不草率。伊梦等着他跟自己打招呼,但是他直到把有关潮汐、领航的话说完,才转向这几个进来的人。
“晚上好,朋友们,”他说,“你们也许听说了,可怜的小荷死了,她的几个孩子也被抓了起来。”
“我们也有坏消息,”马春科说,然后把他们跟会飞的鬼魂间谍遭遇的事情说了一遍。
夜天摇了摇大脑袋,但没有责备他们。
“那个东西现在在哪儿?”他问。
马春科拿出那个金属罐儿,放在桌子上。里面传出异常愤怒的嗡嗡声,震得罐子在木板上慢慢移动起来。
“我听说过这些发条恶魔,可从没见过!”夜天说,“但我知道,没有办法让它们驯服,也没办法让发条停下来。把它绑在铅块上,扔到大海里也没用,因为总有一天,它的肢体会烂掉,恶魔就会逃出来袭击小女孩儿——不管她在什么地方。”
伊梦是船上惟一的女性所以她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舱室。确切地说,这个舱室并不大,实际上跟一间盥洗室大小没什么区别,只是里面有一张床和一个气窗——这是舷窗的准确叫法。她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东西放进铺位下面的抽屉里,然后兴奋地跑上甲板,弯腰靠着栏杆,想看看清凉江岸边是怎么在身后消失的。可是她发现,在她此之前,蓝玛瑙河已经差不多完全消失在雾气中了。
下面的水在匆匆地流动,船体在空中移动着,船上的灯在黑暗中大胆地闪着光,发动机隆隆地响着,盐、鱼、煤油散发着各种味道,这一切本身就足够让人激动不已的了。用不了不久,等这艘船开始驶进北海汹涌的波涛的时候,他们还会碰上另外一件事,令人激动不已。这时,有人喊伊梦到下面去吃晚饭,她发现她没有原来想像的那么饿。她立即决定,为了小不点儿,自己最好是躺下来休息一下,因为麻烦一过,这个可怜的本命元宠就得了重病。
就这样,她开始了自己的北方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