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凉酒回来了。
回来后便是整日里一动不动的坐在楼台那个位置。
这场雪也已下了许久，丝毫不见会停歇的模样。
雪多客少，伙计们偷着闲纷纷议论，掌柜的是不是魔障了？
琴师抄起一本账册砸进了人堆里，道:“没事干是吧，一人拿一个扫把，去把门前后院的雪扫干净了！”
众人遂作鸟兽散。
凉酒是回来了，可韩子默去了流漓山又一个久久未归。
少个说书的，于是，本就冬日客少的斜雨茶楼，更是半天不见一个客人上门。
琴师捡回了账册，放到原来位置上。
之前，凉酒到底还是走了一趟三十六天，见了许久不见的统管着五行六界的天宫庭。
堂堂的南荒沧海龙君就待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打着瞌睡等一场天宴办到了头，始终觉寡然无趣，无非是各路诸神说道各司的职务。
临了要走之际，还被某路神仙给挡了去路。
神仙温温吞吞道:“沧海龙君？余记得，那时候见你，你还是个这般高的小孩子，畏首畏尾的躲在令兄身后。”
闻言，龙君不高兴了:“你说谁是小孩子呢？谁畏首畏尾了！你哪位？！”
神仙道:“余名一字，青。”
龙君对这个名字没什么深刻印象，只觉得有些耳熟，似乎是方才打瞌睡时偶然听了几耳朵的话里有提到过。
龙君稍微打量了下他，这仔细一看，总觉得这张脸也有些眼熟。
在哪里见过？
龙君疑道:“我真见过你？”
青点头。
“你右手上的东西......”
青欲言又止，龙君下意识将手藏到身后，道:“我有事，告辞！”
一句话干脆利索，说完转身即走，留下青一人仍旧站在原处，似有所思。
......
琴师上了楼，走近了瞧，才看到凉酒竟然趴在楼台围栏睡了过去，雪还在落着，有不少飘进了楼台，可偏偏凉酒身上竟是一片不染，身侧周遭却铺满了不少。
琴师诧异之余，伸手去推醒凉酒，道:“流漓山来了人，说要找你，正在楼下等着。”
凉酒眼还没睁开，便问道:“谁啊？”
琴师答:“不认得。”
凉酒想了一圈，流漓山除了那只小妖知道韩子默在斜雨茶楼外，似乎也没谁了。
那来的人是谁？
凉酒跟着琴师下了楼，一眼便瞧见那站在堂中的女道人。
那身藏蓝色的道衣，即使茫茫人海中凉酒也能一眼看出来。
女道人先是看了凉酒，与走在前头的琴师道:“小家伙，他今天就先借给我了。”
琴师:“......”谁是小家伙？
凉酒没好气道:“你当我是什么东西？”
女道人道:“你觉得是什么便是什么。”
琴师察觉苗头不对，自觉能不参与就不参与，便笑呵呵的走开了。
江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在旁桌噌吃又噌喝，末了说道:“我现在就好似看到了两头气势汹汹的野兽，还是随时打起来的那种。”
琴师听得奇奇怪怪的，斜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不像是吃醉了酒，问道:“你知道这道人是谁？”
江轲端着一杯温茶，摇头晃脑道:“所谓五行六界，讲究的就是五行平衡，六界方可并存。这个小地方既藏有一尊水神，自然要有火来调和，嘛，也有很大的可能是水火不容。”
琴师:“......”
说的什么鬼！
7.
上空骤然阴沉，忽有巨物从天而降，哗啦一下将柴火扑散。
人们四下逃散，她盯着那巨大的身影，张了张口，“是你？”
那巨虎兽回望过来，将爪伸向她，却突然看到她脸色大变，喊出声，“快走！”
站于高处的人扬手一挥，万箭齐发，裹挟着烈焰杀进肤骨，焦灼的气味迅速漫开。
伴随着一声撼动天地的咆哮，巨虎兽将所有火箭生生挡了来，成千上万的箭深深扎入它的体表，血腥弥漫，纷乱中它猛地回头，睁着血色双眼直盯着那一角高楼的方向。
那立于高楼之上的，正是天堰的君王，道昀。
道昀手搭长箭，拉开了一张弓，正对准巨虎兽。
一点诡异的红芒落入眼眸，只见道昀手中那支长箭透着一股莫名的邪气。
追随着巨虎兽而来的司水神尚未理清楚当下的状况，他身旁的那个女孩儿便已讶异道:“那是？......灭魂箭！”
道昀松开了弓弦，箭矢凝了千钧之力发出，与此同时，一道蔚蓝身影也闪了出去，径自挡到那箭矢前。
“回来！”司水神始料未及，这女孩儿竟然跑出去以身挡箭，他随即引了数道水阵去挡，却如同虚设，箭矢一路无阻。
正于事无补之际，突然，水阵竟凝成了道道冰柱，将箭冻结在了半空，箭芒在距离女孩儿一拳之遥，一道白影闪过，将她带离了危险地带。
就在这一瞬间，冰柱即刻破碎崩塌，箭芒仍旧带着余势贯入了巨虎兽的额头。
由于巨虎兽体型巨大，又负了伤，加之招锦便在它身后，这一箭避无可避。
轰然倒下。
招锦僵在原地，久久回不过来神。
当所有人都在欺骗你，所有人都在排斥你，才会发现那个真心待你好的。
当才有了这样的觉悟，那个唯一待你好的却死在了你面前，你可痛心？
“啊啊啊啊......”招锦崩溃的嚎啕起来。
被抛下祭神台的那五年里，即便在她身上的时间停止，她依然知道是谁救了她，谁照顾了她，又竭力送她出了祭神台回到人世，能够真正的长大成人。
她的记忆会随时间淡去，可在祭神台下守着无边孤寂的巨虎兽却仍然记忆清晰，记得那个婴儿的哭，记得那个婴儿的笑。
虽然送走了，可她在现世的一哭一笑仍旧牵动着它。
它不能任由别人欺负了它的孩子，它要出祭神台！
魂魄在破碎，在逐渐散尽，而它在怀疑，怀疑曾经拼尽全力毁了祭神台也要送她出祭神台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它将再看不见，也护不了她了。
仿佛天地间骤然安静的只有招锦的哭声。
司水神在探究着巨虎兽额头上的创伤，那支遍布邪气的箭消失了，徒留下一个碗口大的伤口，游离着诡异的黑色气丝。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有那个孩子，在冰柱破碎纷纷砸落的时候，已然被人救下并带走了。
甚至那高楼上的道昀也不见了。
司水神骤然想起方才妖兽在城门前说的话，和那个孩子说的话。
“......我知道你，你身上有她的影子，果然，你才是最像她的。”
“她是谁？”
“她是天堰真正的神。”
“神？神跟我什么关系？”
“可是神已经不在了......是这个神国，是他们害了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