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起来了,我揭开帘子往外看,虽然太阳被云遮着,却还是亮得刺眼。
多么可笑,因为一场暴风雪,我被困在这个地方不得逃走,却在我被抓之后,天气晴朗了起来。
我脑子混沌,一阵醒着一阵又睡去,他们也没有苛待我,食物和水都不曾少。感觉马车载着我行了很久,大概应该是在第三日还是第四日才缓缓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从一条小道中走过,我被关在了一间小房子里,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押我的人见我安分坐下了,这才退了下去。
我把腿放上来,双臂环着膝盖,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等着许尽洲来。我在想,我若是见到他,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
“对不起”,“你还好吗”亦或是“放我走吧”?
我想过无数种我们见面的方式,他见到我该是愤怒还是欣喜,可我从没料想,抓我的人,竟不是他。
房门被推开,光一下子涌了进来,还能看到射进屋里的光线。
我抬头对上他炽热的眸子,赤裸裸的目光像要把我看穿。正是那日抓我来的人。
他稍弯下腰,和我平视。
“许尽洲呢?他怎么不亲自来?”他的眼光叫我十分不适,我也不再看他。
他直起腰,好似惊异地问道:“许尽洲?你的情人吗?”
他这样说话倒是让我吃了一惊,我冷笑道:“若是叫他知道你这般形容他,他指不定要如何报复你呢。”
他却丝毫不怕的样子,淡淡地笑着,然后缓缓围着我坐的椅子绕了一圈:“竟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我反问他。
他刚要张口,却从门外闯进来一个人,慌里慌张,扫了我一眼之后迅速向他行了一礼:“王爷,出事了!”
王爷?我放下收在一起的腿,匆忙要站起来,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腿有些麻,又起身太猛,我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霎时脸色苍白。
应该真是出了大事,我瞧见他脸色也不好,一直对着我笑的嘴角也沉了下来,面色十分凝重。
“丞相府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丞相大人今日都没来早朝。”
张景尘吹了吹漂在水上的茶叶,瞥了王将一眼。
“属下正要禀报此事。
丞相大人的独子赵义今早身亡,丞相府如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平日里不是嚣张得紧吗,怎么死得这般突然?”张景尘抬眉问他。
“早间一死便在京都里传得沸沸扬扬,听闻是被人抹了脖子。”
张景尘放下茶盏,思虑了半刻,突然笑了一声:“可知是什么人?”
“不知。”
张景尘站起来,背对着王将负手而立,定定地站了片刻,又转过身来,语气坚定。
“好好的查,我倒是挺想知道,是谁替我先走了这一步棋。”
赵义就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身下是腥红的血,地上也到处都是血迹,只是血迹早已干涸,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赵继峰怔怔地坐在旁边,两眼无神。用早膳之时迟迟不见赵义来,他派人去催,却听到了这噩耗。
他端着碗的手顿时失了力气,碗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悲鸣,他也顾不得体面,跌跌撞撞地跑向他的房间。
推开门就是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赵义静静地躺在床上,脖子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汩汩地冒着血,他的身下汇了一摊血,染了大片的腥红,血成束地往地上淌,将要落到地面的血成一滴一滴,打在地上,在聚成了一摊里溅起了小水花。
赵继峰扑上前去,看到赵义面色平静,连挣扎都没有,就这般被人扼杀在了睡梦中,下手之人如此无情,一刀毙命。
他无法接受这事实,就趴在他的床边握住他已经冰凉的手,眼睛酸涩,却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
愣了好久好久,他才大喊了一声:“义儿!”
只糊涂了这会,他立刻让人请了张景卓来商议对策。他吩咐人不要动赵义的尸体,便握着拳转身走了出去。
派出去的人刚到门口,便见着张景卓带着人火急火燎地赶来。他走进大堂,赵继峰正坐着,离知道赵义死也不过一个时辰,他却面容憔悴,感觉整整老了二十岁似的。
听见脚步声,赵继峰才行了一礼,立刻派人领着张景卓带来的人去验尸。他眼神十分凌厉,清晰地透出杀意,
“全身上下就只有一个伤口,也是致命伤。”
听完大夫的验尸结果,赵继峰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了桌子上,震得瓷质茶器一阵响。
“义儿虽然做过错事,可在我的教导下也从未闹出过什么关乎人命的大事,究竟是什么人,与我们义儿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竟一出手就要了他的命!”他声音是拼命忍下愤怒后的尖锐,听来尤其刺耳。
“丞相大人节哀,义儿惨死,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丞相大人此时定要撑住了,京都上千双眼睛都在盯着丞相府,稍有不慎,便要有人落井下石,对丞相府不利。”
赵继峰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大场面的人了,伤心过后也还算冷静,只是喉咙里时不时发出的沉重的气息才让人觉得,他是痛苦的。
张景卓扶了他坐在椅子上,声音平稳,语气坚定:“丞相大人放心,义儿和我情同手足,若要我知道了是谁下此毒手,定要他千百倍的奉还!”
张景卓自然也知道赵义的为人,平日里喜欢好看的姑娘,人家姑娘不愿意就明抢,虽然行为是恶劣了些,却是真的没有闹出过人命。他也好奇,究竟是何人,能在黎明时分轻易进了丞相府,又一招致命杀了赵义,还能全身而退,杀了人却不留一丝痕迹。
黑暗又空旷的大堂里,许尽洲正靠在堂里唯一的一个巨大的座上,细软的毛毡铺在身下,扶手上是绣法精致的带着细腻皮毛的座搭。
堂下跪着的是许临河,他白色的衣裳的下摆像是在血里浸泡过,在白色的映衬下格外扎眼。
“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许尽洲冷冷的声音落在这空旷的堂里,引起一阵回声。
“知道。”许临河抬头看向许尽洲,黑暗中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依稀能感觉绕着他周身的戾气。
许尽洲起身,在离许临河最近的地方点了一个灯,昏黄的光线照得他的脸才略微有了些温暖的神色。
许临河看着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的许尽洲,还是知道了,那个从前什么事都会依着他,会对着他撒娇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