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燃醒来时,邻床的女病人举着大苹果啃得正欢。
规律的沙沙声阵阵传来,让那颗苹果增添了几分香甜的色彩。
假如不是右肩传来的酥麻酸胀提醒着他所处的真实,他大概会将这视为离奇的幻梦。
发现他醒了,李晓澄停下啃食,对他说:“你‘小叔’去给你缴费了。”
等了许久,她也没听见他吱声。
她像是习惯了似的,撇撇嘴,兀自啃苹果。
她的脑子这会儿正乱得很,也就顾不上纠正前男友的教养问题了。
从裴庆承递给她苹果,到易燃醒来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思考,为了区区44亿,嫁给一个才见三次面的男人,究竟值不值得。
律师和会计耗费整整两个月,才将李枭打拼了大半辈子攒下的产业,汇结成一串数字,落实在几张薄纸上,成为一份嫁妆。
李晓澄想,她应该是幸运的吧,毕竟全世界也找不出几个嫁妆高达44亿的姑娘。
可她为什么用“区区”两个字,形容这笔钱呢?
李枭的身家之丰,固然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可打从一开始,李晓澄就不想因为钱而嫁给谁。
可是,当裴庆承亲口告诉她,易燃是他的侄子时,她差点就被这荒唐驱使,直接笑出声。
王家的情况比较特殊,王震和裴慰梅夫妇都是典型的事业家,年轻时忙于奔波,没顾上要孩子,等回过神来想要孩子,却查出患有不孕之症。
幸亏裴慰梅十分看得开,并没纠结子嗣的问题。
她陆续收养了三对双胞胎,并将这六个孩子悉心培养成材。
或许是看到了她的努力和慈悲,最后上天垂帘,让她有了裴庆承。
李晓澄虽没见过裴庆承的哥哥姐姐,但从他的言行举止中不难判断,父母的宠爱和兄姊的良性示范,使他在鲜花和掌声中成长起来。
他的性格里仿佛不存在阴暗,一切都可以施施然摊开给你看。
易燃,则与之截然相反。
比起成群结队,更喜欢一个人独处的李晓澄,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发现,和她一样的天煞孤星。
她与易燃的爱情,绝非一场意外。
而易燃这颗流浪在天际的星星,虽谈不上身世凄惨,但也十分可怜就是了。
十岁时,他父母因意外去世。
他的父亲Kevin,是裴慰梅最喜欢的一个儿子,也是裴庆承最喜欢的一个哥哥。
比起年迈的父母,裴庆承总是更愿意听从兄长的引导。
建立在敬畏之上的对兄长的惯性模仿,或多或少影响了裴庆承的性格,偶尔易燃也会在这个比他大12岁的叔叔身上,看见自己父亲的影子。
但这对年幼失怙的易燃来说,并非是件好事。
那些相似,不但没有令他感到亲切,反而使他十分混乱。
他并不讨厌叔叔,但如果自己的心轻易向叔叔投诚,岂不是对父亲的背叛吗?
由此,易燃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自己的反叛之路。
为了防止他走上弯路,裴慰梅不得不将他接到身边亲自抚养。
哪怕当时的她病魔缠身,根本无力照看一个与全世界为敌的十岁魔童。
但,裴慰梅总有她的办法就是了。
她本就十分擅长与人打交道,又有亲自抚养7个孩子的经验加持,在她的控制之下,易燃总算没有腐坏变质。
回忆起往事,裴庆承的神情异常温柔,人也跟着变得健谈。
他今天穿了一身像太妃糖一样柔和的驼色西装,驼色在他身上拥有一种无与伦比的高级感,但又没有那么令人望而生畏,高不可攀。
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里,这个男人安静地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李晓澄偷偷做了个深呼吸,勉强分辨出那是雪松、薄荷、姜和檀香混合的味道。
很衬他,就像是他与生俱来的味道一样。
当他提及去世的兄长时,他面露遗憾,淡淡的忧郁便和那味道凝固成了一抹浅蓝色。
“梅对孩子们的饮食很严格,但Kevin时常逃脱管制,与她对着干。有一次,他开车带我去路易斯安纳吃鳄鱼,因为他没告诉我那是鳄鱼肉,所以我吃得还挺开心的。梅知道后给吓坏了,那时我才五岁大。”
“我猜,他在学校一定是最不安分的那个。”李晓澄说道。
裴庆承嘴角上扬。
“被你说中了。他和George就是一对臭名昭著的混蛋,一度令梅十分痛恨。但比起家里那些懂事的孩子,梅总是更偏爱这两个坏蛋。”随后又补充道,“如果家门口没有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徘徊着,门铃不是总响个不停的话。”
李晓澄会心一笑,原来易燃的女人缘是DNA里自带的。
虽然中途裴庆承被护士叫走,导致她没能了解更多,但她还是有种赚到了的感觉。
这些,都是易燃不曾告诉她的。
她就像个得知心上人不仅喜欢画画,还很喜欢下雨天的少女那样,每多了解他一点,心就变得更充实。
哪怕,她的这个“心上人”,对她冷漠到可怕。
苹果吃到还剩三分之一,李晓澄觉得腮帮子有点酸,于是停了下来。
“你从没说过,你还有个叔叔。”
她甚至刚刚才知道,原来他姓“王”,不姓“易”。
王易燃,才是他的名字。
她忍住不去确认他的反应,目光始终直视前方。
她的声音犹如烟雾一样飘散在空气里,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化为无形。
暗忍一阵后,她只觉心气不顺,甚至开始认真考虑嫁给裴庆承的可能性。
如果她肯嫁,不但能拿到一笔花不完的丰厚嫁妆,还成了易燃的“小婶婶”,到时候看他还敢不敢像现在这样无视她!
想想都解气!
但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泄恨似的,她狠狠咬了一口苹果,没好气道:“你助理陶显刚来过,说是粉丝把医院包围了,害人家连救护车都出不去。你公司的人正在开会想办法怎么把你弄出去,让你好好在这待着别乱跑。”
对于她的好心传话,除了呼吸,易燃依旧毫无反应。
李晓澄忽然觉得自己好悲哀,气极反笑,旧事重提:“我说王易燃,你可真沉得住气。既然你有一个这么有钱的叔叔,当初何必去住我家的破房子?只要你开口,你想住皇宫都可以吧?”
回想起交往期间他全程吃软饭的行径,李晓澄至今无法释怀。
这个小白脸,不仅吃她的用她的住她的,分手后还给她留了九万多的卡债!
为了替他还这笔钱,她差点没把自己累出病来。
呵,结果呢?
他非但不穷,还生在豪门!
难怪他刷起她的信用卡毫不手软,原来三千块的墨镜,八千块的皮带,都只是他的日用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