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刚一下肚,两朵红霞便悄然浮上了少女的脸,似乎是酒量不支,少女刚想起身,怎料脚下一软,不偏不倚就要倒在谢坤的怀里。
江湖中的好汉哪个又能免于酒色财气等俗物,更何况谢坤这类刀尖上舔血过活的绿林强盗。这色之一字,他更是占了个十成十,否则又怎么会费心费力将那些好看的人妇变成寡妇?
想起自己那些“老相好”,哪一个也都算得上面容姣好,身材匀称。
但有句老话说的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成天在黄土地里刨食吃的乡下妇人,又怎么比的上眼前这白白嫩嫩的千金少女。
更不用说她还很年轻,这才是女人最大的资本,最厉害的武器。
这一下就撞了个满怀,少女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谢坤哪里会给她机会。
淡淡的香气从少女身上飘出,谢坤曾听人说起,极品的美人身上都会分泌体香,如今终于见识到了,这简直要比乡下女人身上的土腥味好闻了不知道多少倍。
谢坤不是秦峰,这样的一个美人在怀,让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牵引着这沁人心脾的香味冲进鼻腔,自然他也要比秦峰倒的更快一些。
少女的醉意立刻便消失了,就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就连脸上的红团也消失的无隐无踪。
她随手在谢坤的怀里一掏,一枚青黑色的铁牌已在手中。
少年终于松开了手中的剑柄。
不到生死关头的最后一刻,他绝不会轻易出剑。因为他怀中的剑并不好看,杀人的凶器当然都不好看。
少年端起酒壶,细细敏了一口。
不乏清冽,又隐隐藏着几分桃花的甜香,端的是好酒。更难得的是,酒还是温的。
少女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道:“果然,男人都是贱骨头!你请他喝酒时他不来喝,你不请他喝酒的时候他自己反倒喝起来了。”
“还好我懂得悬崖勒马,没有辜负姑娘的美意,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我岂非也和他们二位一样,变作一头死猪。”
少女拿起酒盅把玩起来。这枚小小的酒盅在她手中似乎换发了生命,灵巧的如同一个活物。
“我的酒怎么样?”
“很不错,难得的佳酿”,说罢少年捧起酒壶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你不怕我的酒有毒吗?”
“怕,当然怕,只不过姑娘的毒酒实在有些神奇之处。”
“哦?神奇在哪里。”
“姑娘的毒酒,你若不喝就一定会中毒,反倒是喝了才会没事。”
少女眼睛发亮,疑惑地问道:“什么样的毒药这么厉害,喝了没事,不喝反而会中毒?”
“因为这酒里下的根本不是毒药,而是解药。”
一个人如果事先喝下了对应的解药,那再厉害的毒药自然也对他无可奈何了。但一个人下毒,却为何会先下解药,这样的事你如果说出去只怕很难让人相信。
少女似乎还是没明白,追问道:“那秦峰是怎么回事,他分明喝了酒,为什么他还是倒下了?”
女人在装傻时,你就该小心,因为这才是她最聪明的时候,她装傻只不过是想看看你能猜出几分。
如果你全都猜中了,她一定会拍手称赞你聪明绝顶,但她夸你岂不是就在夸她自己,因为这绝妙的主意本就是她想出来的。
倘若你只能猜出几分,甚至连一分都猜不出来,那你想想她装作的这个傻瓜,到底是在模仿谁呢?
少年道:“那只因为他虽喝了你的酒,却没有咽下去。如此小的一盅酒,又有什么必要在喝完之后反过来让人看看底子干净不干净?这个动作本来就是不合理的。”
少女道:“不合理的事情就一定有问题!”
少年道:“所以秦峰不过是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悄悄把嘴里的酒吐在了袖子上。”
少女皱着眉,愤怒地说道:“看来秦峰也不算太傻,但他也是男人,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然后又接着问道:“既然已经在酒里下了解药,那我为什么要自己喝酒,那岂不是证明这酒里根本就没有毒吗?”
少年道:“这道理也很简单,因为下毒的人自己已提前服下了毒药,而且这毒药很烈,仅仅呼一口气就能将人药翻,如果不喝下解药的话,下毒的人自己就会中毒。”
少女道:“可是我大费周章,却在酒里下了解药,如果被人喝了岂不是白费周章?”
少年道:“那只因为这里就是酒馆,既然要敬酒,又何必自带呢?况且在江湖上行走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多做多错,少做少错。既然分不清酒里有没有毒,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喝。”
少女已忍不住拍手叫好了,这本是她费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办法。她用这法子已不知药翻了多少江湖好汉,想不到今天被一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三言两语就道破了个中玄机。
少女抢过少年手中的酒壶,晃了晃,又向酒壶里看,她只看到了“四个字”空空如也。
“既然你已经看破了我的计划,为什么还要喝我的酒?你只要离我远远的,我怕也没有法子对你下手吧。”
少年苦涩一笑,道:“那只因为你这法子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你自己,对着你这样的美人,只怕没有男人能离你远远儿的,你别忘了我也是个男人。”
少女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没有女人在被男人由衷夸赞美貌时还能控制住内心的欢喜。
少女道:“你的嘴倒是甜的很,如今我已救了你两次,你想好要怎么还我的债了吗?”
少年道:“这只怕也不用我操心了,想必姑娘早都帮我想好了。”
少女没有接话,自顾自地说道:“来这里之前我听说过一个人,这人有一把模样怪异却异常锋利的剑。更奇特的是他杀人只用一招,不论对方有多少人,他只出同样的一招。”
“若有人能把一招练得出神入化,那他只出这一招就够了。”
“话虽如此,但这世上哪有无懈可击的招式。他曾击败了黄河九曲,曲家九兄弟都是钻研剑道数十载的高手。能将他们九人都打败的人绝对算不上太多,至少点苍派掌门霍无垢,清萍派掌门张自在都败在曲老七的剑下。这两位都是成名已久的剑客,当得上当代侠士中的翘楚。”
少年不置可否,继续说道:“曲家兄弟既然有九个人,无论和谁交锋都已占了大大的便宜,九个打一个也算不得什么好汉!”
“你这就是错怪了他们,他们九个虽然是亲兄弟。但与人过招却绝不会仰仗人数之众,但凡比试都是从老九到老大依次出战。”少女继续说道:“且每战败一人都会留出三日时间让对手休养生息,其中一人应战时其他众人也绝不观战,这绝对算得上光明正大的对局。”
“我猜他们是故意挑战那些成名高手,故意立下这样的规矩来掩人耳目,不过就是将这些高手都当做了自己成名的垫脚石。”
“所以他们最后终于也变成了别人的垫脚石。他们虽然有绝不观战的规矩,但也不过是掩人耳目,这九人从小生活在一起,自然有旁人无法知晓的默契,一人战败,自然会想方设法将看到的招式演示给其他兄弟。”
“如此往复,只需两三人就能将所见剑招诠释的八九不离十。更何况他们九人都多年浸淫剑道,后来者自然有破解剑招的办法。”
“没错,就用这样的法子,曲家兄弟历经三百余战仍然未尝败绩。但凡事都有例外,这个例外就是木无冠木大侠。江湖中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怎样的剑招能让曲老大看了八遍都无法破解。”
少年轻触手中的剑,回想起它真正的主人,那位风华绝代的剑客,那个严苛至极的父亲。
“你说的这位木大侠似乎已经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很久了”,少年拉回思绪。
“他的人或许已经消失了,但他的名声还在。尤其最近一两年,他的名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现在江湖上无论什么人怕都已听说过他的大名。”
有些事就是这么奇妙,一个人努力表现自己的时候却总是默默无闻,可一旦他消失在大家视线中,又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推向顶峰,站在一个别人想不看见都不行的位置上。
这股神奇的力量是什么,少年似乎猜出了大概。
“哦?”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等着听一个他早已想到的答案。
“因为最近这两年江湖上死了三个人。”
“江湖本就凶险,死人的事情岂不是每天都在发生?”
“这三个人却有些特别,他们都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好手。以他们的本事和人脉,本来是没人可以撼动的。”
“这个世界有时是很公平的,没有人不可以死,也没有人不可以被杀。”
“但杀他们的人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因为这三个人不但武功超群,在江湖中的名声地位更是无人能及。”
“他们是谁?”
“侠肝义胆张龙云,急公好义寥停风,乐善好施楚自豪。”
少年笑了笑,接着道:“只听他们的名号就足以见得他们的为人,这样的人确实不应该死,杀死他们的人也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至少会被当做是武林败类。”
“这三人都死在同一招之下,皆是被人一剑穿心。整个武林,只用一剑就杀死他们的人,一只手也数得过来,而木大侠刚好就是其中唯一隐匿于江湖的一个。”
“他的人既然已经消失在江湖上,自然没有办法替自己辩解,这口大大的黑锅扣在他头上当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少女略微沉吟,道:“我也想不通,做下如此大事的,居然是一个已经隐退许久的人。这样的事情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因。”转而又眯起眼睛着道:“幸好你出现了,这件事在我这里早晚会得出一个答案。”
少年疑惑“这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少女微笑着说道:“这与你自然有天大的干系,原因也很简单,就因为我知道关于你的三件事。”
看着眼前这个笑颜如花的少女,少年心中有很多疑惑,疑惑她为什么对这件事情这么感兴趣,疑惑她是如何找到自己,疑惑这样俏皮可爱的少女究竟是谁家的千金,更疑惑她说的是哪三件事。
心中虽然疑惑,少年却并没有问出口,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都不太会关心,因为他将要做的事情容不得自己有半点分心,但最后这三件事实在吊起了他的胃口。
于是他终于问道:“不知道是哪三件事?”
“你手中的剑,是木大侠的佩剑,你身怀的剑法,是木大侠的绝活,你的名字里也应该有一个木字。”
“不错”少年只回答了两个字,因为少女说的一点儿也不差。
“所以想要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很简单,我只要跟着你,看你做什么样的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因为你不但继承了木大侠的剑和剑法,一定也继承了他的品格和学识。他的债就是你的债,他的荣誉就是你的荣誉。他就是你,你就是他!”
“好!”
除了这个好字,少年实在想不出其他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因为少女说的太好了,道出了他的心声。他涉足江湖不但要揪出当年的凶手,也要用手中的剑和他自己这个人来为父亲正名。
少女听到这个好字也是喜不自胜“既然你已经答应我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想必你也不会反悔的。”
少年已经反悔了,但他想起少女方才说的话,又将反悔的想法吞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