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方氏这听似半梦半醒的话,却象往热油锅中加了水一样,引得家眷们的一片嘈杂,其中有人大声说道:“只不过想回乡入土为安罢了,都流放一百多年!该受得罪都受了,该领得罚也都领了!这些先人只是留念故土而已,他们跋山涉水,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已经到了这里,如果不让过去,倒不如拼死一搏!大不了也就是一样烟消云散罢了,省得回去每日眼望东方,凄凉终日。”
蒙雌氏怒道:“我们已在荆江彭蠡已经定居了一百多年,子孙们早已扎根在此!此地虽不是你们的祖地,却是子孙后辈的祖地,这时偏要回东夷你的祖地。你让晚辈们怎么想?难道他们也要象你一样回东夷祖地吗?”
这几句话说的现场人们无言以对。这些家眷晚辈,大多是孙子辈的,也已经五六十岁年龄,感觉护送这些祖宗们回东夷,不仅非常耗费财物,也是非常耗费心神体力的,均已感觉难以支撑。但心中虽有怨言,但却因这祖宗们的心愿,不敢反驳忤逆,只得强忍着护送!其实也都从心里感觉到这样做很是不妥!
蒙雌氏见无人言语,接着道:“况且现在的九夷之地,早已有居民生息了一百多年,我们这样一拥而去,你让当地居民怎么想?更可恶的是现在有人非得唆使那些已死去的老山神从土里爬出来,再用巫药护住身体不腐,让巫师用巫术招魂东归,这有违天理之事,你让皋陶如何能够同意?”
有苗氏闻言站起,怒道:“蒙雌氏,你这话是埋怨我不该让他们服用巫药东归!我且问你,谁愿意在他乡烧成一推粉未再被巫师招魂东归?况且这些都是我们的九黎的老山神,他们思乡心切,做晚辈们当尽力达成心愿!我有苗氏自从被贬在荆江已经营一百多年!一直就难忘故土,不甘心我们三苗九黎困在此地。你蒙雌氏若想归顺尧舜,你尽管带你的部族退回彭蠡,不必在此碍事!”
蒙雌氏也是怒气上涌,“你有苗王居荆江富庶之地,旱涝保收,无赋税之苦!每天可以想着挑衅唐尧虞舜找回面子,可你有没有为我们洞庭彭蠡的几个部族想过,每年苦苦挣扎还难得温饱,能经得起这么折腾吗?”
有苗氏道:“蒙雌亶爰(蒙雌氏名亶爰),我们这些部族哪个没有难处?你的苦难是我有苗氏造成的吗?都象你这样,早被华夏驱赶进入南荒……”
空桑氏见二人这话越说越难听,双方已撕破脸,再多说几句就将打起来,到那时可就真的不好收拾了!于是慌忙站起劝道:“碧山兄(有苗氏名柳碧山),你说的哪里话?我们九黎被流放在荆江、洞庭、彭蠡的各个部落,一直就是一体的,彼此荣辱与共,早已不可分隔!只有同进退才能渡过难关。如果各自为政,还真的有可能被分而食之。不止尧舜有此心,西北共工氏,东南防风氏,就连南部欢兜氏也和我们九黎貌和神离的!我们只有同心协力方能守护住这仅有的封地,让我们九黎子孙生息繁衍。大家就别互相埋怨了,商量正事要紧。青丘婈既然是巫师,当然可以在此讨论,大家就先坐下吧。”
蒙雌氏虽心有怒气,但看样子也还不愿真撕破脸来,“哼”了一声忍气坐了下去。
寨方氏这时又半糊涂半清醒地说道:“现在我们在此内讧,恐怕得利的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部落。尸胡氏惨死!连全尸都不能保,嗨……可怜啊!如再不将那禽兽处决,恐怕我们一个个都要成为它的腹中之物喽……”
这时人群中发出一片叹息之声,不知谁说了句:“那个禽兽虽也受了重伤,但现在有蚩尤夫人和钟山王爷罩着,我们能怎么样?”
这边正吵闹着,突有军兵来报,说是钟山鼓在峰顶发了疯似的吼叫,似乎说那个钦丕死了!钟山鼓要下峰报仇杀了那个射箭的人!蚩尤夫人极力阻拦,因此二人在峰上正互相纠缠。
有苗氏闻言,急忙率领众人往那峰下赶来,想要看个究竟。
空桑氏却悄悄唤来贴身家人,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那家人便飞奔向军营。
青丘婈将这些暗暗看在眼中。心里明白,空桑氏应该是让人送信给空桑玉玦,让他先藏起来,避避风头。她面容看似冷若冰霜,但嘴角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地笑意。
随后空桑氏、青丘婈也随着人群往山峰下赶来。
只闻山顶一阵轰轰巨响,混着铁链哗啦之声,有大小不一的巨石从峰顶飞落,众人只能远远的观看。
隐约听到隐飞大声劝道:“鼓大哥!钦丕的死只是个误会,没必要为此再去杀人结怨!你先冷静一下,现在不是喊打喊杀的时候,查出那个杀死尸胡氏的飞禽到底是什么妖魅才是正事!你若就此下去,找空桑玉玦那孩子报仇,必与三苗九黎结下仇隙!况且空桑氏族人又岂肯让你得逞,你这样做让亲者痛仇者快!当初西王母将你我救活,只为让我们洗新革面重新做人,你这样做,是旧恶未消又添新罪!钟大哥,冷静冷静好吗?我们已不可以再任性了……”
又闻得钟山鼓怒吼道:“滚!你这多事的女子,你是他们三苗九黎的蚩尤夫人,当然护着他们!你离钦丕远点,再也别碰他!他是我钟山氏的人,他为我钟山氏出生入死,赤胆忠心,从无二意!他自幼便追随我,情同手足,我一直就当他是我兄弟!今天却冤死在这里,屈死在一个无名小辈手中!你这隐飞,你我出昆仑流沙来中土之地,本与九黎三苗无任何关系,你偏要揽下这蚩尤夫人的虚名,管这三苗九黎之事!你道是把自己还当做是当年的蚩尤夫人,可你也不看看现在九黎,还是当的年九黎部落吗?他们谁领你的情?谁谢你的恩?他们污蔑我兄弟,你也和他们一样污蔑他!枉我带着他一路追随于你……蚩尤夫人!天帝二公主!你我从此恩断义绝,你在此做你的蚩尤夫人吧,我带我的兄弟回钟山!他为我钟山氏而死,他应该葬在我钟山氏的祖墓之中,受我钟山氏后人的祭祀,他也姓钟山氏!”
话音刚落就见钟山鼓已化为鵕鸟,双爪托着钦丕尸体往北展翅疾飞而去!
闻得峰顶隐飞一阵大笑!“哈哈……钟山鼓,钟山小王爷,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好!我谢谢你以前对我隐飞的厚爱,从此你当你的钟山王,我做我的蚩尤夫人,我们再无瓜葛,永不相欠!”声音中充满决绝之意!
峰下众人高兴的高兴,难过的难过,大多悄无声息地各自散去!
阳光照耀进谷中,雾气早已散去。谷中由于有夜晚水气的滋润,树木显得苍翠欲滴。鸟儿在林中啁啁啾啾叽叽喳喳,悠闲自在。
远远的山峰之上立着一个披着玄色披风的女子,山风将她的披风吹向一边,显现山婀娜玲珑的身段,长发飘飘更显出妩媚多姿,却也显得落魄凄凉。
空桑氏,姑逢氏、蒙雌氏三人立在营中一巨石旁,远远的看着峰顶的隐飞。
良久只闻得姑逢氏叹了一口气说道:“身为女人也真是苦啊!”
蒙雌氏接口道:“身为女人苦,我们身为男人就容易啊?”
姑逢氏白了蒙雌氏一眼:“想当年我在东夷,嫁给了我那死鬼山神丈夫,本指望随他一起受人敬仰供奉。再也不用愁着吃穿用度,也不用与山精水怪们混在一起互相排挤受欺负了。谁知嫁了他没过几年舒心日子,那老东西就受了蚩尤氏蛊惑,带着我和才出生的一对儿女追随了蚩尤……不义之战如何不败?”她叹了一口气,象自言自语,又象是对其他俩人说道:“后来他战死沙场,魂飞魄散!我随九黎各部被贬到洞庭之畔。心想,现在带着剩下的这些乡民,既使苦点累点,但总算性命无忧了。只要我们能脚踏实地勤勤恳恳,不怕不能再建一个富庶之地。哪知这些个剩下来的老家伙们,又贼心不死!不顾子孙后代们的苦痛,又对有苗氏唯命是从!老了老了,本可以就地安葬的,却非要服下巫药,要一起回到东夷祖地入土为安!呵呵……听说还与共工氏同谋的,他有苗氏真是想到一桩是一桩!假使我是皋陶也不会允许这些人东归。”
蒙雌氏恨恨地道:“你刚才怎么不站出来说,害我一个人成众矢之的!”
姑逢氏道:“哼,你说了有用吗?反而得罪了一帮人!我才不干那蠢事!”
蒙雌氏一屁股坐到一块石头上道:“老了老了,我依然改不了这臭脾气,眼里揉不得沙子。这尸胡氏死的确实不明不白,那钦丕虽也是鸟身,但他受西王母多年教化,应该不会捕食人类的。那青丘婈却硬要说是钦丕干的,看似有根有据,实则疑窦丛丛。现在事情闹成这样,越来越乱!看样子和钟山氏又结下这仇隙。我已老了,在三苗我虽是个部落首领,但说话也没什么用处,只想尽早了了这件事,回家养老。我死后才不会想着东归,我子孙们生息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乡!何必非要东归,折腾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