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琰登上函州城头,他俯视着沙场上混战的千军万马,眼神流露出对战争的无限痛恨。
黄沙滚滚,鼓号震天。
两军厮杀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狰狞的表情,手中的兵器结束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仿佛收割般快速。
不到一刻,数万人的队伍已经分不清敌我,战场上的尸体开始堆积。
一面面旌旗无力的倒下,染上血污,平时训练有素的战士此刻已然陷入疯狂。
杀了良久,双方兵力都已折损过半,两边阵前对峙着的将领们怒发冲冠,双方军队则虎视狼眈。
雷电在天际嘶鸣着划破乌云……
“弟兄们杀蛮贼!!”
汪谦一声吼,函州军杀入蛮疆军阵,血腥味弥漫的片刻死寂,转眼又厮杀喧嚣起来。
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电闪雷鸣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
一场大战下来,函州城外的沙场之上,积尸如山、血流成河。
双方鸣金收兵之后,汪谦忙遣收尸队将战死沙场的函州将士尸体整理出来。
由于棺材有限,部分战死的将士只能用芦席裹尸,然而这都算好的,有些将士连完整的尸首都找不到,战场上残肢断臂比比皆是,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前来认领尸体的函州百姓泣不成声,痛呼哀哉!
父母失去儿子、儿子失去父亲、妻子失去丈夫,这份痛苦任谁都无法承受。
活着的函州官兵看着眼前这一幕,纷纷泪目。
在众多的认尸百姓中,一位七旬老妪引起了赵琰的注意。
“儿啊,娘来接你回家了,为娘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玉米饼,就盼着你下了战场吃上一口热乎的。”
老妪的视线一刻也不曾离开染血的芦席,她颤巍巍的伸手抚在那芦席上,就像平日里抚摸自己的儿子一样。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更让全城军民的心痛如刀绞,泪如决堤。
只见老妪掏出一块儿皱皱巴巴的巾帕,巾帕叠的四四方方,老妪一边涕泪一边将巾帕的几个角依次揪开,只见里面包裹着的正是几张冒着热气的玉米饼。
赵琰见状不禁泣泪洗面,身边的洛雪凝更是起手捂上了嘴。
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汪谦没有先除去身上沾染的血污,而是径直朝老妪行去。
“这老妪是谁的母亲?”汪谦朝一旁的军士问道。
“大人,这是钟离将军的娘。”
士兵答复完汪谦的话退向一旁。
汪谦听了先是一怔,随后才发现那具尸体竟是自己麾下最器重的将军——钟离洪武,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汪谦扑通一声跪在老妪面前,身后的众军士也纷纷跪向七旬老妪,大家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钟离大娘,洪武是为国家战死沙场的,他是大炘百姓心中的英雄!人死不能复生,望您保重身体,节哀顺变啊!”
“大娘节哀!”
军士们如喊号令般异口同声。
老妪见到汪谦稍稍缓过些神,她捧着热气腾腾的一打玉米饼,颤巍巍递给汪谦。
“大娘这……”
汪谦被老妪突如起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老妪并未说话,只是朝汪谦一个劲地点头。
汪谦含泪掰下一块玉米饼放进口中,咀嚼之下已然涕泪纵横。
见汪谦吃下饼,悲痛欲绝的老妪显得稍有宽慰,她遂即捧着巾帕行至士兵队伍中,将热腾腾的玉米饼依次递给这些在战场上流血负伤的函州官兵。
一士兵嚼着饼,不觉间泪都流进了嘴里。
“钟离大娘,您这饼的味道就跟我娘生前做的一样!”
老妪拂手拭去士兵脸上的斑斑泪迹。
“孩子,吃吧,权当是自个儿娘做的。”
“谢谢大娘!谢谢!”
士兵泣不成声,激动的再说不出一句话。
……
在钟离大娘的感染下,众乡亲也纷纷取出家中的饭食,慰劳浴血奋战的函州官兵。
函州官兵吃着乡亲们送来的饭食,感激涕零,泪崩如雨。
一旁的赵琰和洛雪凝也被这撼天动地的军民鱼水情深深震撼了。
“哥哥,蛮人为什么总来打我们,我们就不能也去打他们吗?”
一比赵琰年纪还小的幼童扔去手中的识字竹简,吃力的拾起赵琰脚下一柄铁剑,怎奈过于年幼,这柄铁剑在他手中摇晃不稳。
赵琰听到这里拳头握的发红,心都跟着怦怦狂跳。
洛雪凝蹲下身,摸了摸幼童的头。
“小弟弟,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钟离弘毅”
幼童看着洛雪凝的眼睛,继而又朝赵琰看去。
“钟离将军是你……”洛雪凝略显惊讶。
“钟离洪武是我爹。”幼童指着芦席言道。
“弘毅,总有一天轮到我们打回去!”
赵琰伸手握上幼童拿不稳剑的手,这一握让原本晃动的铁剑立时稳住了。
“嗯,打到蛮疆去!”
幼童见手中剑稳住了,顿时绽出璀璨笑容。
“咚!——咚!——咚!”
“汪大人,蛮军又来攻城了!”
城头上,预警的鼓声急促作响,负责警戒的百夫长速向汪谦通报敌情。
众军士抹去眼泪,登上城头准备应战。
城下的蛮军黑压压一片,他们手持弯刀发出兽吼般的怪叫,让人听着心烦意乱,稀奇古怪的攻城器械一字排开,杀气腾腾。
“汪谦!”摩珂扬起手中刀指向函州城头,“摆在你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开城投降和女儿团圆,要么待大军破城鸡犬不留!”
“众将听着,前番大战我们折损颇多,眼下当据城死守,切不可与强敌正面交锋。”
汪谦审视着蛮军的阵势,愁眉紧锁,面目凝重。
“汪伯伯,万不可心存投降之念!即便您委身降敌,也难保蛮人不会屠城,琼州城被屠杀的降卒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琰儿说的对,跟蛮人绝无信义可言,他们说的话还不如放屁!”
赵琰见汪谦似有动摇,连忙晓以利害,坚定了汪谦抵抗的决心。
“不怕死的尽管来!”
不知哪个喊了一声,函州城头瞬时间倾箭如雨。
“盾牌列阵!”
摩珂惊愕之下命令士兵组成盾墙,任箭雨打在上面叮当作响。
“给脸不要脸,掷火器给我放!”
恼羞成怒的摩珂彻底对汪谦丧失了耐心,他先前对汪谦开城投降还抱有一丝希望,可现在看来,只有一鼓作气拿下函州才是王道。
掷火器不间断的发射,无数火石如带火的流星,它们拖着滚滚黑烟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狂风暴雨般砸在函州城头。
熊熊烈火如燎原般一发不可收拾,函州城头不知有多少官兵殒命,城内更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葬身火海。
摩珂看着城头的函州军乱作一团,心中大喜。
“汪谦,战火无情,这都是你自找的!来啊,把大祭司给的三弓弩车全推上来,据说这是攻城利器,正好拿来试试威力。”
“是!”
遵照摩珂的军令,三弓弩车被依次推至阵前,箭槽内装填的箭矢以坚硬的木头为箭杆,以铁片为翎,大小如同标枪。
“发射!”
一声令下,数十辆三弓弩车蓄力齐发,数以百计的铁枪钉入城墙,攻城的蛮兵部队借此攀缘而上,攻占了东城。
火红色的军旗被攻上城头的蛮兵拦腰斩断,踩在脚下反复蹂躏。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函州官兵,众军士不计生死的杀向东城。
“快,放箭!”
一蛮兵军官拔刀指向冲杀而来的函州官兵。
蛮兵占据了东城,已经构筑起防线,瞬时间一排箭雨扫过,数以百计的函州官兵倒在血泊之中。
“哈哈哈,一群不知死活的蠢货!”蛮兵军官爆发出一阵嘲笑。
这一幕恰好让随行的赵琰看到,他看着蛮兵嚣张到不可一世的嘴脸,恨得咬牙切齿,终于忍无可忍持剑冲了上去。
“杀了他!”
蛮兵军官仗剑一挥,霎时间,箭矢劲射。
赵琰避之不及的紧急关头,突然冒出的一只手将他拉进身后的盾阵内,几十只盾牌瞬间将赵琰挡的严严实实,也将箭矢尽数挡在外面。
“我要夺回那面旗!”赵琰死死攥着手中那柄剑。
“好,小兄弟我们帮你!”
几十人组成的步军盾阵似一堵运动的铁墙,军士们冒着飞射而来的箭矢,一鼓作气撞垮了蛮兵构筑的临时防线,透过盾牌之间的缝隙,赵琰能清楚看到外面的敌人。
“变阵!”
盾阵打开的一瞬间,赵琰一剑刺出,穿透了那个蛮兵军官的胸膛。
失去指挥的蛮兵们顿时慌乱起来。
几十名函州官兵遂即持盾执刀冲杀上去,如切瓜剁菜般将群龙无首的蛮兵送去见阎王。
数以万计的函州百姓拿起铁镐、斧头、菜刀和棍棒等“武器”纷纷涌上城头,同浴血奋战的官兵一道抵抗外敌入侵。
赵琰见插在城头的蛮疆军旗耀武扬威的肆意飘扬,遂挥剑将其拦腰斩断,蛮旗坠落,引得城下黑压压的蛮兵军心动荡,接着,赵琰拾起那面火红色的大炘军旗重新插回东城城头。
函州军民备受鼓舞,妇孺老幼全民皆战,爆发出威武不屈的民族气节,这让攻上东城城头的蛮军心生畏惧,竟陆续溃退下来。
“岂有此理!”
摩珂望着赵琰心绪不宁,他不禁想到大祭司姽媚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