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在腰间处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精巧玲珑的小瓷瓶,遂即笑逐颜开。
“丫头,将这药收好,每日按时定量喂他服用,一次都不能少,待瓷瓶河落海干,他的病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洛雪凝接过老翁递来的瓷瓶欣喜万分,满面愁容即刻烟消云散。
“老先生,这药真的能治好瘟疫?”洛雪凝虽欣喜的情难自禁,但仍对老翁的话将信将疑。
沐凌逍扫了一眼洛雪凝手里的瓷瓶,接着转睛看向老翁。
“瘟疫何其难医,如若这般简单就能医好,怎会死如此多的人!”
老翁点点头,付诸一笑。
“你说的不错,瘟疫固然难医,但病无论大小都有病理可循,只要能遵循病理、对症而治,任何疑难杂症皆可迎刃而解。”
赵琰剧烈呕吐了好一阵子,终于平复下来,缓缓开了口。
“老先生,您尽管放手医治,我染此疫病本就十死九生,若老先生果真妙手回春,我自当感激不尽!倘若在下病重不治,那也权当我命该绝,怨不得老先生。”
“小兄弟,老头子我听你这话倒颇有些江湖儿女之气。”老翁言罢,连看向赵琰的目光都与先前迥然不同。
赵琰在洛雪凝的搀扶下端坐病体,朝老翁微颤着行了一礼,此时的他还很虚弱,故而动作上稍显吃力。
“老先生明察秋毫,我的确是江湖儿女。”
老翁略显惊诧,不过很快就平静如水。
“像小兄弟这般年纪,为何不选择过平淡无奇的生活,非要卷入血雨腥风的江湖呢?你可知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啊。”
“生于江湖之家,我别无选择。”赵琰仰屋窃叹。
老翁则不以为然,昂首一笑。
“呵呵,小兄弟可否回答老头子我一个问题?”
“您请讲。”
“生为江湖中人和身为江湖中人有什么不同?”
面对老翁标新立异的问题,赵琰一时竟无言以对。
一连数日……
赵琰在药物的作用下日夜咳呕倾吐,洛雪凝和沐凌逍则从旁悉心照料。
老翁夜半睡不着,坐观繁星闪耀,至于赵琰日夜咳呕不止,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老先生,琰哥哥日夜呕吐不止,再这么吐下去肠子都要吐出来了!”洛雪凝看着赵琰难受的样子犹为不忍。
“吐吧、吐吧,让他尽情的吐,这不过是在排出身体里的污秽毒素,丫头不必慌张。”
老翁言辞灼灼,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沐凌逍见老翁如此置之不理、置若罔闻,顿时火气冲云霄。
“就算是无病之人,也经不起日夜呕吐,更何况我家少主虚弱不堪,哪里能经住这般摧残!”
“此药是我这半年间游历四方,收集七十二味不同的珍奇药草捣碎成汁,加之了不同环境下的七十二滴晨露混合调制,药性异常刚猛凶烈。”
“倘若他能扛过这个晚上,待明日一早体内毒秽尽除,这病也就好了大半了,倘若扛不过这驱毒除秽之苦,怕是会力竭虚脱而亡。”
老翁面色凝重,坦言无忌。
“你为何不早说!”
沐凌逍闻之色变,立时勃然大怒,拔剑抵上了老翁的脖颈。
“我说了你们断不会听从。”老翁坦然自若,直面剑锋,“你可知我若不冒险一试,依他的病情早就命丧黄泉了!虽然服用此药只有五分把握存活,但不服此药他必死无疑!”
“你是在拿我家少主的命为你试药!”
沐凌逍眼睛里透出一抹杀意,只要他将手中剑轻轻划过眼前人的颈动脉,老翁这一生便彻底结束了。
老翁起手将抵在脖颈处的剑刃缓缓移开。
“如若这位小兄弟扛不过今夜,不用你动手,老头子我自行了断残躯,以命抵命。”
风声飘飘,怒卷屋上三重茅,雨也潇潇,打湿落花知多少……
夜尽天明,第一缕阳光如沐般洒进茅屋,暖阳的光辉似母亲的手温柔的在赵琰的脸上轻抚。
“娘亲!”彻夜呕吐至昏迷的赵琰猛然间睁开了双眼轰然坐起,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原来是个梦。”
赵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自己竟真梦到了娘亲抚摸着自己的脸,这感觉竟如此真切。
众人因日夜照料赵琰而疲惫不堪,眼下他们都错落的睡倒在赵琰床榻周围,全然不知赵琰已经醒了。
大家真是辛苦了,这段日子你们为我日夜悬心,身心俱疲,此番情义赵琰这辈子怕是都还不完。
看着睡意正浓的洛雪凝和沐凌逍,赵琰心中说不出的感激。
“你醒了。”老翁从茅屋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汤剂。
“先生!多谢老先生出手相救,晚辈不擅言辞,但您的救命之恩晚辈日后必定涌泉相报!”
赵琰朝老翁连连致礼,继而欲行跪拜大礼。
“好了好了,先别急着下跪,伸手过来,让老头子我看看你的脉象。”
“哦,有劳老先生受累!”
听闻老翁要为自己诊脉,赵琰便顺从的将手伸去。
……
“小兄弟,经过一连数日的疗养,你的病已经彻底好了。”老翁捋着胡须不觉间点了点头。
“老先生医术高超、妙手仁心,真乃神医在世!若非您,我岂能活至今日。”
赵琰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这碗汤剂是滋补身体的良药,药方我已经写在这锦布上了,你需按时服用,大病初愈滋补身体是重中之重,一定要放在心上。”
老翁一手将汤剂递给赵琰,示意其服用;一手将写有药方的锦布塞到赵琰身上。
“你重病缠身的这些天里,他们俩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情与我听,你们一路上的经历,以及你的身家背景,我多少都了解了些。”
老翁的眼睛平静的如同一汪潭水,那么清澈、那么祥和,眼角的皱纹让他苍老了许多,但明亮的双眸中仿佛藏着许多智慧。
“还未请教救命恩人的名号,还望老先生相告,容我日后知恩图报。”
赵琰复前行,询问起老翁的雅号名讳。
老翁则蓦然一笑。
“名字不过一介称谓,没那么重要,只因我嗜酒如命、行事乖张古怪,江湖上的人都称老头子我——“酒痴癫医”,你权且随意叫吧。”
“老先生,您治好了我的疫病,这些微薄银两作为答谢,聊表心意,还望您佬收下。”
赵琰将身上所有的银两和盘托出,欲交付老翁。
老翁却摆了摆手,摇了摇头。
“不必了,老头子我今日救你一人,或许日后你能再救千万人、救黎民众生于水火,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我救一人得以救天下人,这笔买卖老朽已经赚到了,而且划算的很。”
“可是……”
听闻老翁此番话,赵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再开口。
“我相信,你日后定会有一番大作为。”老翁言尽,提起酒葫芦拂手拍在赵琰的肩头,随即转身离去。
赵琰先是怔了怔,不过很快便转过神,而此时的老翁已经走出了茅屋。
“老先生!我们日后还能再见吗?”赵琰急忙奔出茅屋朝老翁的背影喊去。
“有缘自会相见。”
老翁头也不回,抬起拿着酒葫芦的手朝后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