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烟雨倾泄如注,滂沱中略带了几分苦涩与孤寂。
赵琰透过屋顶破洞望向乌云蔽日的穹天,内心翻涌的思念如万丈波澜,久久不能平静。
他汗泄如雨,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茅草,手背上青筋暴起,神情显得异常痛苦。
“对不起雪凝,刚才我不该冲你发脾气,你能原谅我这将死之人吗?”
洛雪凝早已泣不成声,她近前紧握住赵琰的手,泪如泉涌。
琰哥哥,雪凝怎么会怪你!雪凝不傻,琰哥哥心里是怎么想的雪凝都知道。”
赵琰倦怠的眼睛略微眨了眨,嘴角也相继动了动,猛然间,一阵奇痒涌上喉咙,让他原本还欲说出口的话淹没在了无休止的咳嗽声中。
“琰哥哥!”洛雪凝不顾自身安危扶起赵琰的身子,为其不断拍抚着后背。
剧烈的咳嗽震得赵琰心肺欲碎,火辣辣的喉咙中忽觉一股腥甜,殷红色鲜血咳之而出。
“少主!”
“琰哥哥!”
沐凌逍见状陡然心惊,手中的银泷剑“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洛雪凝也相继花容失色,满面惊愕。
“凌逍哥、雪凝,我现在好想我爹跟我娘,我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
赵琰脸色苍白、唇沾血迹,气息变得急促不稳,连眼睛里也攀上了些许血丝。
“凌逍无能!连让少主与家人团聚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我……我对不起庄主!”沐凌逍自责不已,愧疚难当。
“记得我娘还在世时,我们一家人天天都围在一起吃饭,爹和我最爱吃娘做的红烧肉了,那个味道至今我仍无法忘怀,好想在死之前再吃一次娘亲手做的红烧肉,只可惜……”讲到此处,赵琰继而泪崩。
“琰哥哥,雪凝不会让你有事的,你等着雪凝,一定等我回来!”洛雪凝攥着赵琰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晶莹的泪珠顺势打在二人紧攥着的手上。
雨一丝一缕的飘着,像漫天飞舞的细沙连绵不断……
洛雪凝再度返回县城,几经兜转也未寻觅到济世良医,无论是医馆、药房或是街头郎中,但凡一听到“瘟疫”两字皆面色阴沉,避之不及。
颓丧无助的洛雪凝心如死灰,希望在她眼中愈发变得渺茫,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身上,浸透了衣衫也凉透了心。
失魂落魄的洛雪凝颓然不觉间路过一处名为“客乡人”的酒楼,她似乎想起些什么,上前几步迈进了厅堂。
“小姑娘,是要吃饭吗?”跑堂的店小二不经意间瞅见了驻足于此的洛雪凝。
“请问,这里能做很特别的红烧肉吗?”洛雪凝痴望着酒楼的匾额发呆,她想起了赵琰最后的心愿便是能吃上一口娘亲做的红烧肉。
“当然!旦凡你能说出名的菜肴,我们酒楼的大厨都能做得出。”店小二笑容洋溢,显得颇为自信。
“我只要一份红烧肉,但这红烧肉得做出亲人的味道!你们能办到吗?”洛雪凝强忍泪水,心头激起阵阵辛酸。
“好嘞!红烧肉马上就好。”店小二顺手取下肩头的毛巾,将桌椅擦了个锃光瓦亮,示意洛雪凝坐此稍候。
旁桌,一六旬老翁见洛雪凝举止个异,好奇之下将深邃的目光停驻在了这个小姑娘的身上。
翘足而待之际,一盘香气扑鼻的红烧肉呈上了桌。
“琰哥哥,怪雪凝人小力微,找不到肯救你性命的大夫,只能找人做了这红烧肉,也不知这家店做的红烧肉是否接近琰哥哥心中娘亲的味道。”
洛雪凝对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红烧肉自言自语,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六旬老翁见状放下手中筷,拎起桌上的酒葫芦,一边不住的饮酒,一边缓缓走向洛雪凝。
“小姑娘,方才见你点此红烧肉时,所提的要求尽显深情,现下,你又对其念念有词、伤感涕零,恕老头子冒昧,我十分想知道,此中有何真意?”
也许是饮酒的缘故,鬓发微霜的老翁脸庞红润,显得格外神采奕奕,他慈眉善目、言止亲和,身着一袭粗布麻衣,斜挎在腰间的酒葫芦随着身体的行走左右摇晃。
“老先生,和你说又有什么用呢,你解不了我心中之苦的。”洛雪凝拂手拭去眼角渗出泪斑,继而沉默不言。
“既然小姑娘不愿说,那容老头子我猜猜,嗯……可是求医问药之苦?”老翁捋着胡须浅笑安然。
“老先生是如何得知?”洛雪凝诧异当场,满面疑色。
“小姑娘莫要诧异,老头子我不过是凑巧听到了你那一番自言自语罢了。”
老翁掏出腰间的酒葫芦嘬了一口,摆出一副极为享受的样子。
“我哥身染瘟疫,我寻遍整个县城的大夫,竟无人肯医,束手无策之下,我只能满足他这最后的心愿。”洛雪凝不住的抹泪。
“这红烧肉就是他的心愿?”老翁指着桌上那盘红烧肉。
“嗯,我哥想在死前最后吃一次娘亲做的红烧肉,只可惜哥哥的娘亲已经辞世,我只能用这里做的红烧肉尽量满足他了。”
洛雪凝说的这里已有些黯然神伤。
“原来如此,哦,我这干喝酒也没多大意思,倒不如小姑娘将你哥的红烧肉让与我当下酒菜可好?反正他也不需要了。”老翁笑着便要动筷去夹桌上的红烧肉。
洛雪凝见状伸手挡住了老翁伸向红烧肉的筷子。
“老先生,这可是一个人弥留之际最后的心愿,您难道忍心剥夺吗?”
“哎~什么弥留之际,小姑娘,这盘红烧肉你哥可无福消受,他的心愿未到了结之时,还得好好活着哩!”老翁看着红烧肉口水直流,手中筷跃跃欲试。
“老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洛雪凝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我说小姑娘,难道你一点儿没懂我的意思?”老翁显得有些意外,在他的看来,洛雪凝应该能听懂才是。
“还望老先生明示。”洛雪凝拱手朝老翁行了一礼。
老翁拿起酒葫芦饮了个开怀,“我酒痴癫医行走江湖,非疑难杂症不治,你哥这病遇上我,算是有救了。”
心灰意冷的洛雪凝听闻老翁一番话,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老先生若能医好我哥,诊金方面尽管开口!”
老翁嗅着葫芦中的酒香了然一笑,“诊金嘛,只需一盘红烧肉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