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开。”我对她说,也是对前面众多挡着的贵族说。
‘和任何人或者魔兽对峙,千万不要害怕和他们对视,否则,你就会被视为弱者。从一开始,你就要恶狠狠地盯住他们的眼睛,让他们在开战前就畏惧你!知道了吗!’
从师父瞪着我大吼出这句话开始,我就无时无刻不谨遵这句话,因为它真的很好用。
我听到有人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唾沫,看到有人悄悄移了移身子,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跟着移开了身子,我总不能辜负他们那么乖巧的表现,我挡开低头站着的玛杰斯太太,抬脚走进那条小道。
那道路随着我的走进,渐渐拉宽,尽头是师父和他身后的国王骑士队。
“洛亚。”师父有着火红色的头发和褐色的眼睛,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只是近几年随着年纪的增长,变的沉稳了些。
“师父。”
“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他眼神锋利如刀,跟草原上最勇猛的孤狼一样。每次看人都带着审视般地蔑视。
他很生气,我知道的,因为他连额头上掉下来的那缕红发都没有管,如果换成以前,他会把它捋回去。
我脚下发力,直接冲了上去,对着他的膝盖狠狠踢了上去,他那里有伤,我们以前对打过,所以他身上有什么弱点我知道的很清楚。
可同样的,我的弱点,他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并且能更好的利用这些弱点,给我致命的打击。
他不退反进,一记重拳夹带着风对我迎面而来,速度比我更快,我不得不扭转方向绕到他侧面,和他近身缠斗。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没有武器,就让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变成武器,肩、肘、膝盖、甚至是头,只要能取得伤害,只要能最大限度的把敌人打趴下,就用!
我们的每一次攻击都裹挟着要对方死的念头,无所谓输赢,只有生死。
我们对彼此的战斗方式、风格早就烂熟于心,对方下一招会出什么,我们可能比对方还清楚。可是,他的身手比我老辣。
所以,硬碰硬,行不通。
但是,临阵脱逃……
绝对不是一个男人,一个骑士应该做到的!
“彭——”
我被师父一拳轰了出去,不知道飞了多远,我只知道我狼狈地撞倒了餐桌,一堆餐具稀里哗啦地掉在身上。
“啊!————”还有一群人在尖叫。
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在疼,牙很酸,手很抖,腿在颤,眼睛也很模糊。
“呕——咳咳咳咳咳!”我干呕出堵塞在喉咙的血液,然后拿袖子擦了擦,扶着背后的桌椅想站起来,结果手抓着餐布又摔了回去,这一下让我的眼睛直接黑了一下,不能视物,脑袋昏昏涨涨的,耳朵也跟着听不清东西。
有人大声喊叫了起来,似乎是玛杰斯太太,她在对我说着什么,可是我听不清,我听不清……
我费力的抬起手,用脏了的袖子擦了擦眼睛,然后从鞋子里,抽出了那把刀。这把我准备了很久的刀……然后不管不顾地朝前面那个气喘吁吁的人影扑了上去!
我失去了理智,有一根线在我的脑内崩断,我不要命地和师父斗殴起来,像两只互相撕咬的野兽,我从师父被激怒后嗜血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狰狞的脸,和赤血的眼睛。
我机械地挥舞着手臂,那好像不是我的手,因为每一次挥起它都能带起斑斑点点的血迹,那血迹溅在了我的脸上,也弄湿了我的手。
我发了疯,我知道,因为我听到玛杰斯太太那凄厉的哀嚎,和所有人恐惧的悲鸣。
我杀了师父,杀了所有扑上来的人,眼前满是暗红,血液爬满了我的周围,我的全身,我感到了被大雨冲刷过后的那种黏湿感。
最后,终于没有人拦着我了,我如愿以偿地,来到了我最渴望杀死的人面前,他的面容已经因为恐惧而嫉妒扭曲,他不断的惨叫着,挣扎着,真烦,为什么要乱动。当初的我,可是连动都动不了。
该死,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你没有跟着他们一起死,一起死了算了?
你杀了我爸爸,杀了我妈妈,杀了我全族,为什么还能好好的,高高在上地活着!
你晚上睡觉的时候难道没有觉得一丝的害怕和恐慌吗?
因为我每天深夜都在默默地祷告,祷告你被拉进无边地狱!
为什么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为什么!——”
我狠狠的一刀扎进他的脖颈,刺断他的锁骨,粗喘着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从鲜血淋漓当然尸体上爬起来,挺直着背,双手无力下垂,有血液从手背一滴滴滑向指尖,然后脱落。
我仰着头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那粗重又沙哑的哈气声,让我有脱离人世的错觉。
有血液呛进了气管里面,我捂着脖子低头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撕裂般的疼。这让我有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周围的世界渐渐挤进了我的感官中,最先挤进来的就是玛杰斯太太已经快断气的哭嚎,一边哭,一边嚎,吐出来的话已经含混不清,再然后其他人的哭叫、啜泣,嗡嗡的在耳边响起来。
看过去,也是一张张纸惊恐万分的面孔,就连看守的士兵,都一个个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没上过战场,才这么怕血吗。
我把小刀拔出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迈向高台。
“洛亚!”
我停住脚步看向高台上表情僵硬的大王子。
“你先回去吧,这里不用你了。”
我脑子很混沌,一时间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反应,然后迟钝地刚想转身离开时,他又补了一句:“你身上也有不少伤,回去包扎一下,今晚好好休息。”
我转身抬起仿佛加了秤砣一样的脚往大门的方向走。
“莫贝尔,你这骑士很有血性嘛。”
“哪里,巴尔诺王子说笑了。”
“我都有点想要了呢。”
“王子想要什么得不到?”
“哈哈哈,那就谢谢你了。”
“不敢……”
我走出大殿,迎面而来的夜风吹散了我身上浓郁的血腥味,也吹走了耳边惹人厌烦的谈论。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不知道做些什么,一幅幅场景在我脑内轮番交替。
我陷在记忆的漩涡里不能脱身,潮水一下下拍打着我的神经。
那无数画面中颜色最深、最明艳、最深刻的就是儿时国王拉着我的手走进寝殿的那一幕,他脸上挂着慈祥亲切的笑容:“小洛亚,和我玩个游戏好吗,很有趣的。”
当时爸爸被派到了边境指挥战事,妈妈去参加一个晚宴还没回来,被独自传唤进宫的我很忐忑,因为眼前这个人是国王,我为一个侍从都没有空荡感到些许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因为我没有拒绝的资格。
爸爸说国王是整个国家里地位最尊贵的人,我绝对不能忤逆他。
但是被戴上镣铐的时候,我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极度的恐惧和想逃离的欲望,我想要违抗他。
那逐渐逼近的脸和游走在身上的手,让我的对眼前这个人充满了惧怕……
即使是现在手刃了他之后我也依旧害怕这个人……
明明是最想要遗忘的记忆偏偏那么不可磨灭。
妈妈是最先发现我情况不对劲的人,我恐慌跟她哭诉,她抱着我哭了很久,我想安慰她,但是我说不出话,然后爸爸也知道了,他是个固执强硬的人,没有和妈妈一样大哭,却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整整两天。
最后血雨腥风,不死不休的内乱拉开序幕。
那历经两年的斗争,以我被洗去记忆成为骑士,其余族人死绝的惨痛结局收场。
如果没有我的哭诉,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人因为我死去?
为什么还要独独留下我一个人存活于世?我不明白,但是我坚定的知道,我要杀了那个丑恶的人。
凭什么我要因为你这几年开始好好的管理国家就原谅你在我身上施加的痛苦?
有的错,就算是死,也绝对不能原谅。
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和你一样变态。
你知道他最后看你的眼神吗?
我告诉你,一点伤心都痕迹都没有,我仔细看了的,真的。
其实应该再补几刀的……
我混沌地想着,丝毫不在意自己走到了哪里,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
是之前被我换了值班时间的那个小士兵,他穿着素白的单衣,手里拿一个碗,里面装着色彩鲜艳的水果,此时一个个的滚到了地上。
“啊!……哎?洛亚骑士?啊——血!……您身上怎么,怎么这么多血!这……您…………”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我身上凌乱的血迹,估计还蹭了一点在他身上。
我扶着墙壁坐到地上,真的太累了,眼皮好重,好想就这么睡过去,但是不行。
我强忍着酸痛的腿站起来,双手抓住不知所措,甚至有点想跑的小士兵:“去城………外……找……柯瑟尔……大叔……”
然后我彻底昏了过去,昏的非常死,因为我感觉自己刚闭上眼,就又睁开了。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药瓶,熟悉的苦味,还有那熟悉的嗓音说出来的一模一样的话。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