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仅这一句已经足够了。
“大娘，别着急，别着急。”回过神来的医生挺了挺腰说：“我是党员，我是！放心大娘，先让大人和孩子进来，我打电话让军区医院来车接，军区医院离咱们这里最近……”
两名小护士在医生的指挥下，吱扭吱扭地推出一个担架车来，四个人在合力把孟静芙抬上担架车，朱氏则小心地把跌落在雪地上的孩子同时抱起来。
就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小护士突然惊叫起来：“孩子的肠子出来了！”
医生惊慌地转头看时，却听见朱氏淡淡地说：“是脐带，脐带，不是肠子……”
医生哭笑不得地说：“大娘，她们都是小护士，不懂。”又转身对另一名护士说，“快去推氧气瓶来，吸上氧，拿被子来，保好暖，不能伤着风，不能弄脏了脐带。”在连声叮嘱中，两名护士一溜小跑起来。
离铁路新村七八公里远的军区医院的救护车，在风雪中颠簸了1个多小时后终于赶到了。经过卫生所简单处理的孩子，侧躺在母亲的身边，扯着嗓子哭喊，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响亮。
“听哭声孩子应该没事。”
军区医院的医生边说着边检查了一下大人和孩子，孟静芙的脸颊通红，刚刚沉睡了一小会儿，精神状态很好。再次进行了处理后，医生把母亲和孩子拉上车往医院跑去。一路上，从朱氏口中得知孩子降生的过程，医生和护士说的最多的话是：“这孩子命真大！”
在医院里住了三天，母子平安出院了。回到家里后，朱氏跑到楼下对邻居说，帮忙给南方的孩子爸爸拍个电报，报个平安。
远在江西南昌铁路局工作的赵今时接到这封电报那天，正准备把工作关系迁转到山东济南来。
说起来，3年前他就动了对调到济南去的心思，这里面的主要推力是妻子孟静芙。和孟静芙结婚整整6年，大孩子已经3岁，夫妻俩仍然是两地分居，一年一度的探亲假才只有7天时间，路上来回就要4天。
孟静芙在他每次回家探亲时，都反复和他商量怎么能够对调回济南。
“对调”这个事说起来就两个字，却是天大的麻烦，不仅要找到身份对等的工作单位，最重要的还要把户口和粮食关系落下，城市户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出一个人后才能进来一个，粮食关系落不下，总不能从原户口所在地往这里月月邮寄粮票。好在孟静芙所在的单位直属铁道部，工人里老家在南方的比较多，对调的机会也多。
她把丈夫的对调申请交给单位不到半年，就有个机会可以从南昌对调到济南来，但是赵今时正逢被南昌铁路局列为入党积极分子的节骨眼儿上，因此他就表现得很不积极，然后对调的机会就失去了。
这事过去不久，赵今时回到山东济南探亲时，孟静芙狠狠地和他吵了一架，“孩子3岁了，我一直吃劳保，家里大事小事你管过一样吗？我就问你，孩子尿布你洗过一块吗？我看病的时候，你陪过我一次吗？你一个人在南昌快活得很啊，那你一个人过啊，干嘛要结婚，有本事就永远别回来，咱们离婚啊……”
一说到“离婚”二字，赵今时的火气也上头了，他站起来一拍桌子，喊道：“离婚谁怕谁啊，我还怕你啦？我告诉你，离了婚孩子你也得不到，我送给我兰州的哥哥去，让他们养着……”
两个人这么大声一吵，在另一间屋子里一直支棱耳朵听着的朱氏推门走进来了，盯着两个人看了半天，一转脑袋终于决定把火烧向了谁，她说：“噢，今时，你回来就是吵架的？你给我说个明白话，我把孩子养大的，你说送给谁去？”
赵今时一时语塞，没想到丈母娘进门就直奔主题。
“怎么不说话了？你准备送给谁去。”朱氏提高了声调。
见赵今时无言以对，朱氏两手一拍大腿，跳起脚喊起来，“你要把孩子送走，先问问我答应吧，你从我身上踩过去吧！先从我身上踩过去吧。”
朱氏一边说一边走上去，一把薅住赵今时的背心使劲地扯。
因为个子矮，力气小，扯了几把后，她跳起脚来用力去扇女婿的耳光。赵今时下意识地一侧身躲了过去，朱氏来不及收力，身子被晃了一下，就顺势借力往地上躺去。
赵今时一看连忙伏下身子，伸出双手扶着朱氏，“娘，我就是一说，气话，你别当真……”
原本夫妻俩的争吵，最后时刻演变成朱氏的独角戏，她先是诉说了一番苦难家世，说自己拉扯几个孩子有多么不容易，又把两个人的婚事来龙去脉掰扯了半天，最后她说：“这个家就是你们俩的，你们不把劲往一块使，日子怎么能越过越好？一个想留在南昌，一个想回到济南，你们就是两头牛啊，往两边使劲。有孩子啦，感觉到难了，要离婚了？早干嘛去了？谁再提离婚我就没有二话，就一个耳瓜子扇过去，不嫌丢人啊你们？我还嫌丢人哪！回不回济南不是你们俩说了算的，是孩子说了算！孩子多大了？整天身边光有妈没有爸爸，这样下去能行吧？我就想问问，你们说能行吗？”
一边说着，朱氏一边又哭天抹泪起来，孟静芙也跟着嚎啕大哭。
最后赵今时让步了，向妻子和丈母娘保证说：“下次只要有了对调机会，一定回来！”
这次探亲后不到一年，赵今时的预备党员转正了。又过了几天他收到妻子的来信，孟静芙在信中说，他探亲走了3个月时查出怀孕了，希望这次生孩子时他能陪在身边……
赵今时看到这里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个事也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于是回信嘱咐孟静芙一定要留意济南有没有人要求对调到南昌，自己一定有机会就调回去，也会把南昌这边工作单位上的事情处理好。
好消息说来就来。
转过年来就是1969年，孟静芙给他发来电报，说单位有个对调的人正好要求去南昌，5天后又发来第二封电报，说赵今时在济南的接收单位也有了，并且随后就把调令邮寄了过来，让他到单位盖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