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雪本来想在星期天里睡个懒觉,但是早上8点就被父亲叫了起来,和他一起被喊起来的还有哥哥赵孟勇。
到济南工作后,赵今时就一直和岳父母住在一起,后来又有了一个女儿,一家五口实在挤不下,正好单位里分房子,他就凭年限和工作业绩等指标,综合得了一个评分,分到了一栋楼房的四楼,于是就搬了出来。
这栋砖瓦结构的单位居民楼,完全没有什么户型美观的设计理念,据说是让单位基建处新来的一个大学生设计的,所有的户型进门就是一个2米长的廊道,正对大门的是一间厨房,廊道南侧是主卧,并有一个阳台,廊道北侧是两间次卧,面积都比较小,在廊道和大门之间还有一个厕所。
赵今时搬进来时,看到这样的房型就骂道:“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闻厕所的臭味,这是哪个二半吊子设计的。”说归说,住还是要住的,三室一廊的房子对这个家庭来说很实用。赵今时和妻子孟静芙住在南屋,赵孟勇和赵孟雪兄弟俩住在与南屋相对的北屋,北屋的西侧是另一间次卧,女儿赵孟梅住着。
赵今时把兄弟俩叫到客厅兼卧室的南屋,让他们坐下,孟静芙则把房门关上,在另一间北屋里,上小学五年级的闺女还在睡懒觉。
“把你们兄弟俩叫起来,想好好地和你们聊聊,咱们也开个家庭会议。都老大不小了,一个十七、一个二十,都有刑事责任能力了,这个年龄犯了罪,也得进去。前几年的严打还记得吧?那些游街的,插着大牌子的,他们这些人的父母这辈子算是抬不起头来了。我们厂里打架斗殴的那些人全都进去了,现在也没有一个放出来。厉害的几个都去大西北劳动改造了,最少的也判了十五年,什么叫从重从快,这就是!所以你们这个年纪不能再闹着玩似的,还把自己当孩子了!”赵今时一脸严肃,因为事先有准备,所以侃侃而谈,有条有理。
见兄弟俩都默不作声,眼睛盯着地面。赵今时喝了口水,清了一下嗓子继续说:“当然,这个事跟孟雪没关系。之所以让你也听听,一块儿参加咱这个家庭会议,也是为了让你重视起来。说实话,你那个学校的名声不好,都是工人的子女,没几个正经学习的,反正都要当工人,胡打乱闹出的事这几年也不少,全市你们那个学校从建校后,就没出过一个大学生,都考不上,老师都是从工人里挑出来的,水平差,校风也差,你跟着这些老师也学不到什么。再让几个坏孩子给你带坏了。”
对于这个一本正经地开场白,赵孟勇从内心来讲很不能接受,他知道今天的主题是关于自己和刘波去旱冰场打架的事,“看来今天免不了有一场暴风骤雨,豁出去了,由着你说吧。”赵孟勇看着父亲,暗暗给自己鼓劲。
赵今时继续说:“今天咱们主要来谈谈孟勇和刘波打架的事。这个事的严重性要是在前几年,就够严打的标准了,从重从快,够18岁就能判刑了,怎么也得弄上个十来年吧。你们以为那里头的饭好吃?白水煮青菜,一个黑面馒头,愿意就吃,不愿意就饿着。”
孟静芙因为有高血压,听别人的偏方,在一个罐头瓶子里用醋泡了很多黑豆,每天早上都要吃上十粒,说是可以软化血管,降低血压。她打开那个罐头瓶子,用一个小勺子从里面舀出十几粒黑豆来,一粒一粒地吃着,边吃边叹气,盯着兄弟二人,说:“那个刘波还在医院躺着。辛亏咱没伤着,这是要命的事,下手这么狠,想想都后怕吧?”
赵今时接过话说:“我听保卫科的人说,缝了一共26针,得躺大半年,人这就是整个废了,身体肯定将来不行了,一辈子就完了。这是人家碰上了,要是发生在咱们自己身上怎么办?你想到后果了吗?”
赵孟勇实在忍不住了,嘟囔了一句:“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赵今时眼睛一瞪,“谁知道?你就不该去那种地方,全是些二流子、小痞子才去的地方,你说好人有去那里玩的吗?”
赵孟勇一听这话有些急了,“什么好人不去?就是旱冰场,滑冰的地方。”
赵今时把眼睛又一瞪,两只胳膊交叉放到胸前,“说你还不服是吧?我早从保卫科问清楚了,那个地方去玩的都是些什么人,我不会胡说八道的。那个老板你知道过去是干什么的吗?那一带有名的地痞,连偷带摸的那种人,前几年严打差点儿进去了。哪些在那里滑冰的,有几个有正经工作的,都是待业青年,吃上顿没下顿,打起架了要死没命的,说不定下次严打,那里就是重点。你说,这都是好人吗?”
赵孟勇梗着脖子,依旧不服气,“他们脸上也没贴着条子,写着'我是坏人',我怎么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呢?”
“你这话我爱听!”赵今时不等儿子说完,接过话来说:“正因为他们脸上没有帖,你们这个年龄也分不出谁好谁坏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离他们这些人远点儿,越远越好。”
孟静芙把最后两粒黑豆嚼下去,把筷子在嘴里涮了一下,让筷子上的醋液融化在嘴里后,不紧不慢地说:“你姥爷经常说句老话,好人不能站在要倒了的墙下,不一定哪刹哪会儿,墙就倒了,之前看着好好的……”
赵今时打断了妻子,“那叫君子不立危,危墙之下。哎,孟雪是这样说的吧。”他把目光投向一直没有吭声的赵孟雪。
“对,对,是孔子说的。”赵孟雪回答。
孟静芙对丈夫打断自己有些不满,提高了嗓门说:“老话都说了好几千年了,你们兄弟俩都读过书上过学,还能不知道什么意思吗?不象我和你爸爸,没上过几天书。”她边说边白了丈夫一眼。
赵今时听出妻子话中有话来了,接着说:“是啊,我和你妈都没上过几天学。可我们从没有犯过什么错,没受过处分吧,档案里清清白白的。写进了档案,就要带一辈子,一辈子的污点永远洗不掉,真要那样的话,你说你们这辈子才刚刚开始,怎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