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赵今时回到工位上,靠在一堆轴承环箱前准备眯上一觉。还没等入睡,王连顺就来到了他的工位前,一把推醒了赵今时,“哎哎哎,我说你倒沉住气,还在这里睡觉。“
赵今时睁开眼睛,“怎么了?有什么事?”
“确实很沉住气,老赵,我就这一点服你,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帅才、帅才,对!就是这个词。”王连顺用手指划着赵今时的肚子,“你说,咱们同样都是一个车间里,我咋就说不出你那高水平的话来?你这肚子里存下来的墨水可不少啊。”
赵今时明白,王连顺这是在说上午开会的事。王连顺比赵今时小几岁,两个人之前曾共事过,赵今时是一车间一班的班长,王连顺是车间质监班的班长,赵今时班组加工出来的产品,没有王连顺的验收签字是无法进入二车间下道工序的。两个人为了产品质量的事没少打过交道。赵今时和组员们交付的产品,王连顺再怎么卡着各项指标验收,也挑不出什么质量上的毛病。一个是生产技术过硬,从不出错;一个是验收严格,工作认真不马虎,久而久之,两个人算是惺惺相惜成了不远不近的朋友。
王连顺是中专生,学的机械专业,是有文凭的人,加上心思足够活络,两年前被从质监班的班长越级提拔为车间书记。王连顺是胶东人,一口的胶东普通话,“老赵,祝贺你啊。中午散会时冯厂长的话我可听见了,下步就要重用你了,帅才嘛。我早就说过,你啊是人才浪费。你虽然没有文凭,但论文采和语言能力,不比哪个大学生差。”
赵今时说:“谢谢你高抬我,吃几两干饭我心里知道,什么帅才?那是因为我给冯厂长解了围,他才那么说的。”
王连顺说:“幸亏你给冯厂长解围,最后下面发言时,我看他脸色都变了,铁青着脸,没有你站出来嘡嘡嘡那些话,今天这个会就太失败了。”王连顺把脸凑近了赵今时,轻声说:“你说,国书记是啥意思?搞不明白,没研究透的事非要拿出来说,范厂长也是倚老卖老,当场让他下不来台。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下面这个山头和那个山头就开始相互拆台,你说热闹吧?你最后的发言总算把主题给它扳回来了,要不然真没法收场。”
“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我还能扳回来?最多就是解个围,冲锋陷阵了一次。”赵今时也降低了声调,轻声说:“冯厂长重用我当个质量管理员,我不能不知道好歹。再说了,咱们厂养活3000多人,我端厂里的饭碗,就得替厂子说话。”
“啧啧,看看你,要不说是铁嘴哪,说得那个在理儿啊,我现在听着都激动。”王连顺挑着眉头,嘿嘿地笑了起来,“我说,老赵,不是!赵今时同志,提拔起来后不要忘记我这个老兄弟。苟富贵,勿相忘。”
两个人正说话间,三班的班长跑了过来,老远就喊:“王书记,这活没法干了!你去看看吧。”原来,上午的会议上宣布要清退临时工的消息不胫而走,三班的6个人里有4个都是临时工,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嚷着要到厂部要说法,丢下了手头上的活儿闹开了情绪。
王连顺一听就急了,“你这个班长,当的这叫什么?事情八字还没一撇,你不会做做工作?都来找我,要你这个班长干什么?你的班长操心费下个月取消算了。”
三班长满脸愁云,又有些不服气地说:“这事我做不了工作,他们都有耳朵都有嘴,一传一说,我解释他们也不听。再说,厂里出这么个规定,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解释?”
王连顺一把扯过来三班长,“不管怎么说,把人给我安抚好了,这个月的任务还没完成一半,都撂挑子谁干活?月底不完成90%的任务,资金全扣了你们的,别怪我没给你们讲清楚。”
三班长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听这话就急了,“上个月是80%,大上个月是70%,这个月成了90%,人还是那些人,任务量月月加,还有完没完?光压任务,不加人,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王连顺听三班长这样说,也面红耳赤起来,“这又不是我加的,觉着委屈找曹主任去。”话到这里,他似乎感觉有些不妥,又解释了一句,“这是厂里压给我们的任务!不是曹主任和我给加的。”
没等三班长再说话,赵今时眼见两个人要叮叮当当吵起来,就急忙说道:“去年倒是不压任务,可也没钱挣。这三个月压任务,奖金多了,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任务和收入成正比不是挺好的嘛。”他转向了三班长,说:“别急,给大家伙做做工作,讲明白。再说这个事就是吹吹风,别见风就是雨。”
王连顺听赵今时这样说也来劲了,提高了声调,“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清退干净,党委会还没通过哪。告诉这些人都别没事找事,真是自寻烦恼!”他对三班长说完后,又对赵今时说:“你是铁嘴,和我一起去给他们做做工作。”
三班长也说:“赵师傅,你去吧,你能说,他们都听你的。”
赵今时说:“这是什么话,听我的?不听别人的?好像我发动他们闹情绪,我可不背这个锅。”三班长讪讪地笑着,眼睛盯着王连顺看。
赵今时又说:“你看王书记有啥用?他也不会计较你这话的。我给你说,做这种思想工作理应是书记的事儿,我去了不合适。我是管质量的,你要是质量上有什么难题,我肯定就去了。你说对吧?”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把眼睛瞧向了王连顺,然后说:“下午3点,我家二小子学校开家长会,我得早走,请个假。这是他上高中的第一次家长会。很重要!不能不去。”
赵今时好说歹说,总算躲过了王连顺和三班长的生拉硬拽,到厂质管办又开了个小会,因为业务上受厂质管办双重管理,就又给质量办黄处长请了个假,然后蹬上自行车,赶去给二儿子赵孟雪开家长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