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一男一女两个民警进来,女的做记录,男的坐在三个人的对面。
男民警大约五十岁,满脸痘坑,面无表情,双眼异常犀利,喜欢盯着人的眼睛看。“今天把你们家长叫来,就是你们孩子打架斗殴的事。现在重伤的叫刘波,正在医院抢救。过程和责任已很清楚,当事人已经做完笔录,他们也都签字认可了。”
男民警扫视了一下三人,稍作停顿后接着说:“这个事哪,我们本着先调解的原则,毕竟都年轻,还有的是未成年人。治病救人,给孩子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主要责任人康鹏的父亲已表示积极承担医疗费用和赔偿损失。”
穿军装的中年男人立刻站了起来,向男民警打了一个敬礼,态度诚恳地说:“是的,是的!全力配合!作为康鹏的父亲有责任有义务承担相应的损失和赔偿。”
男民警示意他坐下,点了点头,接着说:“当然能不能得到伤害一方的谅解,这还需要一个过程,还要看对方的态度。如果当事人不同意调解,那只能追究康鹏的责任。这一点我先给这位家长说清楚,要知道康鹏是所有人中年龄最大的,成年了,可以承担独立的民事或者刑事责任了。”
穿军装男子再次站了起来,又打了一个敬礼后表态:“我们一定配合警方,争取受害者和他家人的谅解,有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
男民警再次示意他坐下,抓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军民一家亲,发生这样的事,想必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我们已知道了你们家长的态度,下步会把你们的态度转达给受害者,有必要你们家长之间可以当面谈。现在受害人刘波的家长也来了,作为主要责任人康鹏的家长,稍后咱们俩一起去和他们谈一下,看看他们的态度。”
没等军装男子再次说话,男民警把头转向了赵今时,“赵同志,你的孩子也参与了斗殴,是重要的目击证人。把你叫来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取证。第二,就是你把孩子领回家,要好好教育,这个年龄是最容易出事的,你明白吗?我国严打行动每两年就会有一次,碰枪口上就不是今天这样子啦。”
赵今时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最初担心孩子受伤,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看来人应该没事,但是自己的这个儿子从小让人不省心,总希望能找个机会给他一个教训,比如让公安机关吓唬一下他。当然妻子显然不会这样想,她总是在三个孩子的教育上有倾向性,对赵孟勇更偏爱些,也因此经常和妻子就这个大儿子的教育问题发生争执。“但是,通过今天这个事情,完全可以回家好好谈谈,借机给儿子定定规矩。”他心里这样想着,也连忙站起身来,“好的,警察同志,我们家长一定配合,好好教育。这孩子回家我再好好教训他!”赵今时说。
男民警皱了下眉头,用食指和中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停顿片刻又说:“这位家长,别动不动就是教训教训的。你们这些家长,要懂教育的方法,太粗暴不行。”
“是的,太粗暴不行,要有技巧。”赵今时附和着,但还想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过去讲严父出孝子,子不教,父之过!都是提醒我们当父母的,要严格管理孩子。我回去后会严格管理,不让他再犯这样的错误。”
男民警已经听出赵今时这番话的心理活动来,虽然不是太赞同,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好说:“我们也会和你单位的保卫科沟通的,警民联防联治,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要重点监控。”
这句话一说,赵今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如果派出所真要把事情通报给厂保卫科,还要重点监控,无疑是十分丢人的事情,这无论如何是不行的。于是他马上说:“民警同志,主要是我的失职,没有教育孩子。通过今天的这个事,我知道必须加强对孩子的教育了,我有信心也有能力教育好他,这个你放心。”
说到这里,赵今时观察了一下男民警的表情,见男民警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感来,就继续说:“我这个孩子过去在学校的时候还是表现很好的,家里生活负担重,我没让他继续上高中,想让他参加工作,现在还是待业青年。出了这样的事情,如果被通报给我单位了,是不是会影响他未来的工作?”
男民警已经知道赵今时要表达的是什么了,“肯定会对孩子有影响。好在他这次主要是目击证人,按理说没有什么责任。不过,和这些明显的社会不良青年在一起,是不对的。”
男民警也不等赵今时接话,把眼光投向了中年妇女,“这位大姐,事情的重要责任方还有你的两个闺女。”
没等男民警往下说,中年妇女就是一串连珠炮,“民警同志,这事我闺女都是受害者,你说她们好好的滑冰,这些男孩子跟小流氓似的骚扰她们,然后就打起来了,这跟我闺女有啥关系,你说!有啥关系?这不是青天白日里往人头上扣屎盆子吗?有这样的吗?还有天理吗?天理难容!”中年妇女一边说还一边用眼睛盯着赵今时和穿军装的男子,两只手不断指划着,越说越激动,上半身子已在桌子上支起来,胸前的金项链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
这时,始终做着笔录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女民警试图制止有点儿情绪失控的中年妇女,“大姐,慢慢说。听刘所长把话说完。有什么情况稍后再做反映。”显然这种劝说是无效的,中年妇女自顾自地说:“你说我们也有责任,责任是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有什么责任?”
这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显然激怒了之前已不耐烦再听下去的刘所长,“啪”地一拍桌子,刘所长站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怒火,“你要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你是来干什么的!我们办案没有证据不会给你乱说,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己是两个什么样的闺女还不知道吗?怎么教育的孩子自己还不知道吗?年纪轻轻的,还上着学,是学生,打扮成什么样子?奇装异服,还抽烟,擦着口红,抹着大红脸蛋子,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什么项链啊?那就是狗链!狗链!”
刘所长边说边把眼光瞄向中年妇女的脖子,中年妇女下意识地用手一捂脖子。因为被刘所长的气势震住了,所以没有敢反驳一句话,一下就坐下来,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刘所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在椅子上平静地坐了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