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校道边上走,想不招人注意的经过,但是却不走远地看见一群人围在诺大的湖边像是在看些什么,脸上大多是淡淡的悲怮和一种罕见的默哀的表现,这样的表情在这个校园里可不算常见,但有一次出差在别的大学里的学生却很多如此——不过是大考前的表情或者是大考之后的表情,是因为无奈。
心想着一个步入中年的男人,不应该有过于常人的好奇心,人也是常谈到好奇心害死猫。只是我心中一直都欠缺一种感觉,这一种现代恐怖小说中常常被套用的立足点——那种对于未知的恐慌。
我看到了他,一个面目惊慌的他,一个我看起来熟悉,但无法回想起来的他。当时没有人愿意在试图挽救,也没有人企图转圜,他们的脸上流露着的自顾不暇是所有人的简评。
就在我万分之一秒的考虑时间里,一片干枯却完整的树叶从秋风中起而后飘临他的面颊,没有风,没有能量,这片逝去的生命再没有半分的移动。
我可能无法在说些什么,我可能无法再做些什么,我现在所能设想的就是离开,是如何活过这7天,哪怕七天之后我想也不会有任何的转机。
走到讲堂,到场集中的人数和我想的一样,接下来他们也面露不满的像是高高在上的老爷一样。
只是被批斗的时间,并没有我所预料的之中的那么长。很快整个教室便变得像是秋雨后的风铃般宁静,有的或许只是一声声的叹息,可能还有我自己的。
“其实你们到底可以不用再来这里的,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了,你们不来,我正好也可以……”可我看到他们已经走投无路的目光的时候,我也知道,这个纬度已经成为一艘孤立无援的船了。
我只是看见一名男生站了起来,带着些哭腔,又说不出话。我忽然回想起我刚成为讲师时所遇见的一个孩子或者说是一个朋友——虽然没有邀请他来参加我的婚礼,但是我知道他也不一定来。
我可以回忆起他所说的那样一座城池,他有一次与我谈及流沙下的古都的时候,就回忆他的故乡那一个渺小而如阳光一般温暖的城市。我有些不记得他的外表,但是记忆中他的脸远比眼前的这个男生要坚毅得多。
“你们都是……”
“我们已经没有去处了。”他们差不多都是异口同声的回答道,心中早已经试着去习惯,试着视而不见,可是仍然可以体验到他们的像落入深井的知更鸟一般的绝望。他们作为异乡人而无法离去,可能他们仅剩的不过是坐在天窗上,望着高远的白色的大鸟逐渐在天空之中远离他们的视线,他们可能听见远方一声声坚硬铁皮和轨道相互撞击的声音,可是一切都只是在凸现着他们这样的平凡且无力者。我们都平凡却无力。
我没有高谈阔论夸夸其谈的激昂,面对为数不多的人。我只是让他们知道能连同数十亿人一起去世应该觉得自己血赚不亏。当着他们的面坐上讲台开始说一些所谓的八卦故事。可能历史是个像凤尾鱼一样可以被摆布的布偶吧,可能撰写历史的总有些心怀不轨的小人吧。我们敬仰的那些名人远没有像口中所说那样可以为什么献出一切而不害怕的死亡,就像我们这些平凡着的一样。可是他们聪明,所以装作畏不怕死才可以让别人死去。而现在连当权者也未必可以救下所有。
他们或许不想听,我觉得我还是说给他们听听吧,那天早上我讲了些什么,那些人交谈的过程是什么样。早就不太清晰了,可能是安慰了他们,也有可能是让他们选择了遗忘,也可能是让他们继续选择,也有可能是让他们必须逃避,但一切都不重要了。
扪心自问我还是同情着的——虽然也不过是一路人,同一路面向前途前往黄泉之路的人。但他们相较之下更为可怜,他们终究还是处在一个如同酸涩的橙般青涩的年岁,如果没有这样一次的面临,他们或许还会继续过着这样相当于养老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我说不出好还是不好。至少他们不用如此赤裸裸的面对抉择,至少他们不用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选择。
可能我的废话有些多吧。但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面对艰难的场面都会有滔滔不绝的话想要从嘴里蹦出来,毕竟在家里也没有什么机会让我高谈阔论。她当年也听我说了太多的这些所谓的人文故事现在也都觉得无聊了——到此地步就不应该去讨得厌烦——所以和女人聊天不要聊她自己,也不要聊自己,不如聊别人。之前来讲课的时候想着今天就不要再给他们添加什么烦恼了,但他们却也一反常态的想要我像个老娘们一样唠嗑下去,于是我竟然也就在这阳光直射采光极好的房间里过了一个上午。只是今天氛围极好,可能几年都未必会有一次。
从中出来想着要不要去做些什么,我现在甚至想像个厌世的混混一样去一个一个的扎爆路上豪车的轮胎。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虽然从小就有作恶的念头却没有一次实践的经验,而且身子也衰老的不行,就怕这个世界混乱,不是被警察追个半死,就是被车主打得头破血流,想想还是不值。故还是像往常一样去找她,然后牵着她的手回家。只要她不像往常一样跟别的女人一起絮絮叨叨。毕竟她的地位要压我一头。
在路上走着,心里却也不再像清晨般乱糟糟的。之前从未想过世界末日是一种什么样的图景,只是最终平静不去想这些无所谓的悸动。毕竟在将起的风雨里,我们只能安定自己。
只是先回到家,发现她竟在厨房里忙碌着,她的脸多少带着些沧桑,又好像年轻了许多。忽然心中一恍惚就害怕自己会就这样哭出来。可是这里已没有地处可以供我隐藏,她也知道我不愿让他知道。
她已许久没有下厨了,动作在外人看起来有些滑稽。可是毕竟我可以逃避一次劳动,这样的快乐就像是我看书时里面没有无关的缠绵悱恻的场景。
吃饭时她主动挑起话头,想要问我我的想法,其实她想要活下去的心情我也明白——毕竟到了下个月她指不定又要升迁了,假如没有这档子事的话我也说不定因此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机会。但就算我未必遇得到我也会高兴,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羞她始终没有捅破窗户纸,我也无法说出真正使她安心的话。虽然有些话就像是谈论琐事般毫无意义,可是二三十年的相处并不能替代它们。
而且还有些比较不好当面说出来的话还是要在背地里说出来,长期不做饭是真的有损厨艺。
下午的时光对我来说是清闲的,我可以继续干我喜欢的事,但是老婆却要出去开会,当时我还以为她们系也跟我们一样停摆,她却证明事实并非如此。可能主因为是作为头子有些场面不得不过。
只要她能放轻松些便可。
于是我一个下午便醉生梦死的过活,将我许久没摸的又都拿来看,毕竟能量不灭。在这样的时间里,连她何时归来都不知道,等她回来甚至发现我连晚饭都还没有准备。她可能是因此而显得有些烦躁,脸上的表情相比中午时显得忽明忽暗。于是我便有些狼狈的跑去当煮夫。
她听得见水汽在这个房间中蒸腾,正如我可以听见她在不耐烦的刷着新闻——我本应知道这种情况怎么解决,可是看着水在锅中像无法停止的车辙般不停的翻滚,看着一团团像流云一样的白气从一个一个透明的气泡中爆开,人的心情也都随着变得躁动——于是把面条下下去,让它暂时的平静下去。
晚饭时她显然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
“下午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我酱里蒜末放的太多,她可能因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当我准备换个话题时,她又开口了。
“也就是人连一半都没来齐,甚至有些人什么都没说就早退了。”
“这样吗,可能他们家里有什么急事吧。”
“现在所有人都有急事要亟待解决。”
“放轻松点,就当在放假,干脆就不要再为这些事操劳。”
“算了我也不多管闲事了。”一刹那她好像是下了什么不小的决心,随着脸色也就舒缓了一些。
我们在夜里做所有平凡夫妻会做的事,彼此没有太多的语言交流,我只是继续转移我的注意力,她也是表面上全神贯注的研究着课题,我们的夜晚也就大抵是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虽然偶尔下雨,虽然经常我们并未睡在一张床上。
说实话我也不担心她会有非分之想,这倒也并不是因为我有奇巧淫技,只是有些东西到了份上就不想有改变,能彼此安慰,彼此妥协,生活过下去也就只是喝一杯凉白开的事。紧接着深夜便入眠——没有心机的人往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才睡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