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
皇帝正坐殿内,皇后在其身侧,下首两端皆是重臣勋贵,而皇室反而在末端。也就是说,出去皇帝皇后,大殿之内分有四个区域,靠近皇帝皇后的两个皆是朝臣,靠着殿门的,一侧是皇室宗亲,一侧是皇子们。
这样的安排其实让刘诺觉得新奇,没想到皇室竟然在臣子下首坐着,这怎么符合群臣之道呢。其实说起来,这也算是皇帝皇室对待臣子的御下手段,示以重视,施以恩惠。
“明日就是年节了,诸位臣工皆是朝廷柱石,今日朕携皇室宗亲代替天下万民答谢列位,大赵历经百年也有衰微,但正因朝堂有诸位英才,才使得如今民殷国富、万国来朝。因此,为了如今的中兴,朕宴请诸位,这既是朕对众位爱卿的酬谢,亦是皇室对诸位臣工的答谢,更是百姓对朝廷的感谢。这开宴的第一杯酒,便是应当爱卿们先享用,满饮此杯!”开宴总是会由皇帝先致辞,这是规矩。不过好在皇帝并没有长篇大论,宴会总归不能开会。
皇帝一番简洁的致辞,满是对堂下臣子的感激,这必然让朝臣们激动开怀。刘诺心里笑着自家父皇对朝臣的这番还算有些水平的讲话。感慨果然不论什么时代,当权的总要对下属施以拉拢,毕竟没人有义务为你拼死拼活,尽管他们可能有自己追求,可是也是应该要他们精神上有动力,这动力来自认可。
“陛下抬爱,臣等不胜惶恐!”
“如今大赵如此繁盛,全赖圣人英明,我等何曾有半分出力。”
“圣人爱民如子,夙夜在公,我等身为人臣却不能令陛下对百姓们的生活安心,实在是当不得陛下与百姓们的这杯酒,臣等羞愧啊。”这些是文臣说的。
“正是如此啊。”
“是啊是啊,陛下如此让臣臊得慌。”
这是武将们说的。
这边的刘诺他们是在听不得这君臣们的互侃互吹,开始小声的聊起来了。
“大哥,你快要成婚了吧?”刘谛喝着酒问道。
“嗯,母后说是年后二月。怎么了,你羡慕了吗?”刘诺笑着说道。
刘谛哭丧着脸,说道:“哎,别提了,我阿娘和我说过此事了,父皇也和我母妃说过此事,怕是要从将门中为我选吴王妃了。”
“为什么呀?”刘诺颇为好奇。
“父皇说我品行无端、性格暴戾,我自己都觉得委屈的。老弟我虽然不在意什么礼仪规矩,但也没有做过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情,这暴戾桀骜,绝对与老弟没有半分关系。唉,可惜父皇这么觉得,说是三岁看老,必须要找个将门虎女对老弟我多加管教才好。”刘谛满脸无奈,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瞅着刘谛这副模样,刘诺还是忍不住不厚道的笑了。“好了,你那性子怎么说你都不为过,你还这么抱怨。”
对于刘谛往日的“辉煌”战绩,刘诺都不忍回想,三岁看老,这家伙从三岁就开始捣蛋调皮,宫中无数宫娥太监都被他折磨过,对于整人,他总是奇思妙想、阴招百出,令人防不胜防。更重要的是,胆子足够大,敢在崇文馆附设的小学中对着名宿大儒、学士官员耍小聪明,因不胜其烦扰而闹到皇帝御前想要请辞的官员便有三位。
“嘿嘿,那些个事情都是老弟还小的时候做的,如今我也已经万般收敛了。”刘谛讪讪笑笑,强作解释。
“没事,你这年龄还算小,不会这么早让你成婚,也就是说你还有两三年时间呢。”刘诺想了想,开解道。
此时,刘谛又看向了坐在一起的刘诩,问道:“二哥,谢娘娘可否准备为你找了王妃?”
“母妃倒是提过一次,不过为兄并未多问,自古就是姻缘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皇与母妃自会有所考虑,我又何必想这些事情浪费光阴呢。”刘诩微微笑着,看着眼前几案上的饭菜说道。
刘谛最不喜欢这样的刘诩,砸吧着嘴,自觉无趣的“哦”了一句,并未再说些什么。
刘诺忽然对自己的二弟十分好奇,因为刘诺发觉自己也与他有过几次见面,可这位刘诩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没什么言语,除了必要的见礼,就只剩旁人说一句,那他便答一句,仅此而已。刘诺忽然觉得心惊,毕竟自己与他还是会有储位之争,这位二弟什么也不做,可越是如此,越教人难以心安,能如此隐藏自己,那要么就真是看淡权利与世无争,又或者是所图甚大,不愿意过早暴露。
这边想着,却忽然听到了刘谛轻轻唤他,回神过来便见到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耳边就听到了刘谛说道,“大哥,父皇唤你了,父皇与众臣想你赋诗呢。”
转头看到刘谛一脸贱笑,又起身而来,迎着皇帝略带微笑的目光,说道:“父皇恕罪,儿臣失态了。”
“皇儿所想何事呀,竟这般出神。”
“儿臣正在想这盛世安康,不当只有宴会舞乐,正琢磨词句,想为父皇与在座诸公送上一首诗。”刘诺连忙应到,这大好宴会,自己走神可是有些失礼了。
“哦”,皇帝满脸惊喜,“这么说来,诺儿可是已经有所出了?”
“正是。”刘诺走出两步,抬头,诵道:“忆昔文景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执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宫中圣人奏云门,天下朋友皆胶漆。百馀年余未灾变,叔孙礼乐萧何律。”
刘诺所诵的乃是杜工部《忆昔二首》其二的前半部分,这首诗分为上段十二句还有下段十局,上段思及唐明皇开元盛世、国富民强,但如今没了唐明皇,便改做汉朝文景之治。而且下段极盛转至衰败,悲痛乱离显然不合时宜,所以刘诺在这只选了上段十二句。
“大善!齐王殿下此诗正是我朝如今之体现,国盛民富、百姓安定、政治清和、礼秩井然,文景两朝文治方及陛下,此乃我大赵万民得天恩眷,我朝之喜啊!”尚书令马钰看到皇帝听过此事之后微微笑着不作言语,像是感受到了皇帝的灵犀一笑,立即称赞道。
“齐王殿下大才,陛下龙子如此玲珑,臣等为陛下贺!”尚书令开了头,中书令李懋也对齐王称赞道。
皇帝此时才开口说道:“此诗还算尚可,众卿可不能对他优捧过甚呐。”
皇帝此话一出,众臣又开始激昂起来,皇帝谦虚那毕竟是因为自己的儿子,不好多夸,但满座皆是朝中部堂级之上的重臣,看着皇帝那咧开的笑脸,若是不能闻弦歌而知雅意,当真就失了水平,可以告老还乡了。
门下侍中齐赞笑道:“陛下这般说,可真让臣等羞愧,陛下朝政繁忙亦能教出殿下这般大才,臣等下了衙便在家中,可子孙们仍都是一帮二世祖!这般对比,陛下此言分明在炫耀齐王殿下大才,臣等可是不依的。”
众人听到齐赞之言,都纷纷点头称是。
“齐爱卿此言可是令朕面红,朕的这心思竟然被你看穿了,朕可不依呀。”
皇帝说过此话,列坐所有人都大笑不止,皇后也是掩面而笑。刘诺心里门清,皇帝这般言论不过是想要营造君臣亲密无间的关系,不过这个时代也确实能这般与皇帝说说笑笑、并不逾矩。
“今日此诗为兴,好宴好时好诗,臣等敬祝赵朝万世。”马钰等人齐举酒杯,异口同声祝贺。
皇帝兴意正盛,“当浮一大白”,说完,满饮一杯。
一场宴会,君臣和乐的从开始到结束,大家都兴致颇高,但因为明日要有元日大朝会,也不能宴至太晚,尽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