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诺是真的没想到,这帮子朝臣竟然没有直言反对,反而一个个的望风观察显得忒不敞亮。而且皇帝的态度显然有些暧昧不明,怎么着就不能明确爽利的表达出来是否可行,这让他之后的说辞憋在口中实在不吐不快。
马钰也真的是老江湖,揣摩圣意察言观色的本事真的也衬得起他这个尚书令的职位了。但是刘诺与其往日的几次交流还算是十分友好,怎么着这人就能这么鬼精明,依旧是半点好都不示向自己。
是的,刘诺其实很纠结,很拧巴,一方面,他希望看到皇帝以及诸臣明言反对自己的建议,然后自己装作激愤,恼羞成怒立下军令状,然后做出成绩亮瞎他们这帮朝廷大佬的眼球;但另一方面,刘诺仍然还是希望能够获得认同感,这对于他这个孤寂的心灵而言十分重要,所以他对于马钰刚刚对自己所述内容无所表示的态度感到有些失落和不甘。如果能够被这样一群朝廷大员认可,那么对于刘诺自信心的维系也是至关重要的。皇帝其实也正是基于刘诺积极性的考虑,没有直言拒绝其所述之策。
李懋仍然在讲述他所知晓的海贸之事,刘诺此时此刻没有心思听,面无表情。皇帝看他满脸难以掩盖的失落之情,心说他应该是已经从诸臣没有明确的态度之中读出了明确的拒绝和反对。左右思量,总觉得这是身为君王所必需的要面对的事情,如果不能够应对臣子们的反对和抗议,那么这样的皇帝就闭塞言路的桀纣昏君。所以,皇帝只当此事是对于刘诺的考验,是他所必须拥有的经历。
“咳咳!”身旁的刘宸一声轻咳将快要化身思想者的刘诺从自己的思想深处给拉了出来,而此时,李懋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他的叙述。众臣都眼神灼灼的看着刘诺这边。
不明所以的刘诺看了看身旁的刘宸,又看了看皇帝,并没有直接开口讲话,因为他估摸着这种场景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向他提出了问题,但是由于刚刚神游物外的缘故,所以刘诺并不知道是谁问了自己什么问题!
正在有些尴尬的时刻,景王刘宸开口了,“刚刚李中书所讲,我朝的船只并不适合往更深处的海域行驶,不算海盗横行,便是海浪狂风也能将船只掀翻!到时候莫说是满船的货殖,就是上面的人员也都必然是尸骨无存。”
刘诺这才明了,便直接回答道:“吾已经在构画新式的船只样式,依照我的设计,这种船只必然会更快更稳,比之现在的任何船只都更适合海洋行驶。还有就是,咱们的造船技术其实很先进,江南所造船只已经有数种可以随意在近海行驶,否则,只靠着湖泊河流之内的游船,我想,江南世家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将货物运往吕宋岛、林邑、真腊、暹罗等国,还有倭国,自然也不可能有商船来往了!”
众人对于他所说的设计新式船只并没有什么想法,觉得他再天才也不可能懂得船匠的事,所以也都没有什么表示。不过皇帝等人对于他所说的后半部分还是有些认同的,既然江南世家对于海贸一事这么重视,显然是因为其中的利润之巨可以令人无视风险。
刘诺说这些话的目的就是想要在座的人们意识到这个问题,当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有人铤而走险,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有人敢于践踏一切法律,甚至三倍的利润能够使人疯魔,敢于犯下一切罪恶之行为,哪怕是冒着被绞首的危险。更何况这个时代的汉民族的瓷器、丝绸等物价比黄金,其利润又何止三倍,所以哪怕风大浪深,哪怕货船偶遇倾覆便损失巨大,他们依旧毫不在乎,驱使着家奴带着货物销往各国。
刘诺当然没有在这大殿之上将马思想家的高论说出来,不过依照这些人杰的见识,他们虽然领会不到‘资本是肮脏的带着鲜血的产物’这样的理论,但想必也能明白,江南世家通过海贸没少赚!
皇帝看了一眼李懋,对刘诺问道:“你所说的设立专职海贸的衙门一事有该作何解?还有就是统辖水师为行商海船专门清理海盗一事未免也太过胡闹,何时,军士要配合民间的事务办差。”
“专职海贸的衙门可便于管理商人货物,平素可担任搜查夹带私藏,特别针对那些胆敢将我朝一些重要的军器或其他物品走私他国的,可以对其处罚打击。”刘诺解释道,“还有水师一事,并非是只让其打击海盗,儿臣的最终目的还是想要我朝拥有一支能够开疆拓土的强劲水师,未来能够如同北衙十六卫那般为朝廷同样立下功劳!”
这话说得对于诸臣来说就显得无比可笑了,当然他们都没敢笑出来,但显然对于刘诺所说建立可以开疆拓土的水师一事有些忍俊不禁。开疆拓土有十六卫就足够了,何必还要多养一帮水师?
刘诺看着一众人反应便知他们错误理解了自己的想法,开口道:“我所说的开疆拓土不是要他们攻打陆上与我们接壤的国家,而是可以让他们出海去往更远出打击不尊我朝之宵小国度。”
由于刘诺来之前这里本就是军事会议,所以兵部也是有人在的。兵部侍郎谢周便在此处坐着,本来这等规制的会议应该是兵部尚书参加的,但很遗憾的是兵部尚书染病了,所以才召谢周前来。
谢周的脾气本就火爆,只不过此间在座之人对他而言皆是大佬,所以一直忍着没有开口讲话,但是很显然,他忍不了了。“齐王殿下,依照殿下所言,我们花费巨大的代价培养出一批能征善战的水师,然后再花费巨大代价让他们去征服那些孤悬海外的岛屿之国,可是我们要这些海外飞地作甚!难道是我朝钱多将广没处使力了!”
话音落,诸臣便各自低声讨论了起来。人家齐王再怎么胡说,你也不能语气这么强硬呐,都是一部侍郎了,陪太子读书的事情还做不好吗?也怪不得只能做个侍郎,这样是做了兵部尚书,那岂不是真敢指着齐王鼻子大骂无能了吗?
刘诺抬眼看了谢周一眼,隐约觉得有些许熟悉,但又记不得具体是谁。便低声对刘宸问道:“七叔,这货是谁?怎么听着这货语气挺硬呐!怕是对我有些看法!”
刘宸哭笑不得,低声斥责道:“别胡闹!你这样子与那些街头痞子何异?”说了刘诺一句,便解释道:“此乃兵部侍郎谢周,谢贵妃的长兄。人家是兵部副手,涉及自己部门的事情直言几句也再正常不过了,反倒是你,那些个说法都是从何处看来的,也太过胡闹了吧!”
刘诺对于刘宸的问话不置可否,反倒是思量起谢周的身份来了。“谢侍郎是吧,按说这些话我本不该对你解释的,毕竟你是兵部之人。若是其他诸位大臣们不了解还正常,打仗嘛,耗钱费粮,重要的是还要死人,所以那水师之时趁早作罢!不了解军事之人可以这样说,但是你可是兵部侍郎,怎么也能够说出这样不专业的问题呢?”
“咱们呢,地大物博,就草原、西域诸国没什么值得咱们动兵的,但是为什么诸如吐蕃、吐谷浑、草原都老是对我朝做些挑衅的行为?那是因为咱们有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土地、人口、粮食,他们什么都需要,所以就要入侵!而海外便是同理,那些孤岛飞地有些连国家都没有成立,但上面可是有咱们所需要的东西!更何况,咱们也有实力去拿下这些东西。当然了,我们不是为了掠夺,纯粹是让这些尚未开化的地方沐浴天朝圣光,感受我朝慈怀。”
每个人见到刘诺竟然将侵略说的这么大义凛然,都纷纷将其和刚刚马钰的行为做了对比,得出的结论是这二人一样的无耻之极。一个个的看向刘诺的眼神都有了变化,这位年龄分明还这么小,怎么就能如此老练的腹黑,哎,怕是不好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