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生气惹)
谢安在桓温帐下做司马的这段时间的工作状态,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有事做事,没事看你,乐得清闲”。
谢安这种“公务员”式的工作态度,让我很难将现在的这个他和之后那个在弹指间让强弩灰飞烟灭的谢太傅联系在一起。我甚至怀疑,历史是否已经被我的误入改变了,以至于现在的这个时空里再也不会出现一个赫赫有名的谢安。
即便如此,桓温仍然十分忌惮他。我们搬进新屋不久,他就给谢安送来了两个歌姬。我瞄了一眼那两个身材高挑、两颊含春的女子,回头就瞪了谢安一眼。谢安冲我尴尬的一笑,然后居然好声好气地让那两个歌姬下去休息。我赌气地背对着他坐着。他在我身后,幽幽地说了一句:“把余音接来吧。”
我觉得他话中有话,但仍旧不肯转过去。
谢大官人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家中多了两双眼睛,往后的日子难过了。”
我这才明白,桓温送两个歌姬过来,不是为了讨好谢安,而是为了监视我们。
“你想让余音来看着她们?”我转过身来问他。
谢安顺势将我往怀中一搂,说:“我从前不知道你原来也会吃醋。”
我觉得很没有面子,赌气道:“吃醋有什么用呢?你还觉得两个不够,要再接一个过来呢。”
谢安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的生活早就不像之前在东山那样简单了。很多事情,他不说我也必须明白。桓温忌惮谢安的才能,谢安如不能为他所用,他必定要下杀手。在这种境况下,气节和性命难以两全。他不想死,但又拗着一股劲儿不愿假意投靠桓温,这股劲儿时时刻刻绞着他的心。每每念及此处,再看他温润的笑颜,我的心都一抽一抽地疼。
他已经不是那个疏阔潇洒的安郎了。
我们把余音接了过来。我按照谢安的吩咐交代她要紧紧看住那两个间谍歌姬。余音非常积极地答应了下来,临了还对我说:“这么多年之后,我总算还有些用处了。”
我听她如是说,眼泪差点儿要掉下来。她爱得那么傻,傻得让我觉得我在利用她对谢安的爱。
“你……就没有想过找个好人嫁掉?”我拉着余音地手问她。
她怔怔地看着我,似乎在探究我的真实意图。
我立刻解释:“你别误会。我之前不曾赶过你,往后也不会。只是,你这么守着,可能也不会有结果,可惜了。”
余音微微一笑道:“多谢夫人替我着想。”
余音的性子一直很冷,脸上的表情也很少,很像我做燕子时候所见的谢安。她对我笑的时候,我并看不出她内心究竟是什么情绪。
我识相地松开她的手。我们的处境和身份不同。我自顾自地将一腔好意泼过去,人家指不定怎么想,何必自讨没趣呢?
自打余音来了之后,那两个歌姬几乎成了弃子。桓温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于是出了杀手锏,让桓季子嫁了进来。
桓温的正室是南康公主。南康虽身份高贵,却不受桓温喜爱,以至于一直没有子女。她年纪渐长之后就收养了一个女孩儿。这个女孩儿就是桓季子。说来也奇怪,桓温不大待见南康,却十分喜欢桓季子,总说她很像自己,去哪儿都要带着她。南康公主因为有了这个女儿,能够见到丈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所以对桓季子更是宠爱。
桓季子虽说是养女,但毕竟养母的身份高贵,且又得宠,所以她是以平妻的身份嫁进来的。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我进门的时间长,南康原本的意思是想把我降为侧室的。
桓季子进门的那天,我很平静,之前我也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原因很简单,桓季子是我哭着求谢安娶进门的。
我跟在人群后面,静静地看着谢安和桓季子进了门,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夜深人静之时,我呆呆地盯着不断跳跃的烛火,又想起了那天的事。
那天桓季子来访,谢安躲在书房里,只有我去见了她。她手里拿着张纸在我眼前晃了晃,告诉我这是一封寄给太后褚蒜子,弹劾桓温的手书。她还告诉我,写这封信的人,正是我的兄长刘惔。
“这是我的人中途截获的,还没有交到父亲手里。”她死死攥着手里的信,就好像攥着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一样。
“你有什么条件?”
她冷哼了一声,“你倒不笨。让安郎娶了我,我就把这封信毁掉,保证我父亲永远不会知道。”
“刘惔”,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我只见过一面的哥哥,熟悉又陌生。
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选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出了选择。我只记得,我的视线因泪水而变得模糊,模模糊糊之中,依稀可见谢安冷淡的脸。
再后来,便是今日的婚礼。
有些事情,在你做出决定的当下就已经知道这是个错误,可你却没有别的选择。
“夫人,在想什么呢?”
我转过头,分明看见了谢安。他站在门外,上半身探进屋里。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死命地揉了揉眼睛,一睁眼,看见他仍在那儿。
我惊叫道:“你不是应该在……你怎么……”
谢安撅着嘴走进来,径直朝床榻走去,一路走,一路竟开始脱衣服,然后便一头倒了上去。
我有些恍惚地跟在他身后一件一件地收拾。我走到床边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冷冷地气呼呼地说:“你为了救哥哥而舍我。我心里有气,怎么样,你都得受着。”
我一时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察言观色也不会是,竟还问他:“你今夜睡这里?”
谢安更气了,瞪着眼睛说:“已按照你的吩咐同她行了礼,夫人难不成还要将我卖了?”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把将他抱进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谢安在我怀里喃喃地说:“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她想必是要为难你的...”
我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我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