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听言下了马车,走到后面的马车边,隔着车窗看清了那个男人。
二十多岁的样子,面容白净,眼神却透着些沧桑,此时还很虚弱,只能微微转动眸子。
余欢轻声问道:“这位先生不知要去往何处?我们一行人要着急赶路,不过可以顺便将您送到目的地。”
那人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沙哑着嗓音开口:“多谢公子搭救之恩!小人刘汉,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不知公子可否收留?小人会识字算账,愿为公子效力。”
余欢略拧眉:“你不先问问我们要去往何处?是做什么的?”
刘汉自嘲道:“公子莫要起疑,小人若不是遇到公子一行,怕是早就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野外了,如今得公子相救,不管公子去向何处,从事何种营生,小人都愿意跟随公子,以报救命之恩。”
余欢叹息一声,轻声道:“你先跟着我们吧,若路上你有想要停留的地方再说不迟。”
到了投宿的时候,在客栈前下了马车,余欢几人才发现刘汉是个破脚。
见众人看向他,刘汉微赧:“并非小人有意欺瞒公子,小人一时忘了。”
余欢摇头,神色如常地问道:“是新伤还是旧伤?可还能医治?”
刘汉还以为她会如他人一般嫌弃,或许就要丢下他了,不曾想她只是问是否还能医治。
经历过家中种种事端都从不服软的刘汉此时却像个小孩子一样红了眼眶,他冲面前的扮作少年的少女拱手行了一礼。
“多谢公子相问,小人的腿在四岁的时候就断了,没接好骨留下的残疾。若公子有所顾虑,小人可自行离去,只是公子的救命之恩,小人无以为报了。”
余欢摇头笑道:“我没有任何顾虑,身残志坚之辈我都很钦佩。不怕刘先生笑话,我家后院就养了一只鹿,也是跛足,我们还是一样好好养着等它长大了吃肉呢!”
少女虽是男子打扮,刘汉也喊她公子,可他早已看出她的女儿身。
她眼神清澈,说话间眸光流转,像极了一汪清泉,让刘汉不由站直了身板。
刘汉家中也是大户,也见过不少大户小姐,见多了矜持柔善的闺秀,此时看少女面带笑容地说着“杀鹿吃肉”,他却觉得真实。就连被他亲手所杀的嫡姐不也是人前端庄温柔,人后却心狠手辣吗?
“进去吧!吃过晚饭早点休息,明早好赶路!”余欢说着,带着陆秋率先进了客栈,跟在她身后的余小欧扭头瞥了刘汉一眼,才悠然地进了客栈。
刘汉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不由抬脚跟了进去,似乎那就是他日后之路的指引,他要追随的便是这真实的温暖,他不会再如年少时一般错把面热当暖阳。
或许是因为已经进入腊月的缘故,在外行走的人很少,客栈里也是冷冷清清。
余欢一行人的到来让正在柜台前拨弄算盘的掌柜惊喜不已,生意上门啊!
掌柜的很是热情,不停地推荐店里的吃食。
出门在外,余欢也不吝啬银钱,且她有意犒劳几个护卫,便顺着掌柜的介绍点了两桌特色菜。
点完菜,余欢对掌柜的说:“麻烦掌柜的给我们准备五间客房,用完餐,我们便要歇息。”
掌柜的乐呵呵地应着就下去准备了。
余欢与陆秋坐在一桌,余小欧窝在余欢身旁的长椅上,余欢便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它脑后的毛,眼神却已经透过微开的窗户飘到了屋外。
雪又大了,像鹅毛一样簌簌而下。
余欢喃喃低语:“这样大的雪,战事应该不会继续吧?那些北域人就算生于酷寒之地,也会畏冷的吧?”
陆秋也看了一眼窗外,沉声道:“北域人长年在寒冷中生活,体格健壮,几乎各个部落的男子都可为兵,他们习惯风雪。往年北域多是在秋收之际会大规模发兵,冬日只有小股部队的袭扰。那些北域王子简直脑子有病,这种时候怎么不在国主身边筹谋夺位,竟然跑到北境来打仗!”
余欢听着陆秋的话,微微一笑,似带着讥讽,“若不是北域王子中有极聪明之辈挑唆,就是北域老国主刻意为之。听说这位老国主极擅长谋算人心,且他极有野心,在位期间对大越朝一直虎视眈眈。奈何北境有关城外的险关,还有关城的重兵驻守,而北域的经济实力不足,所以未能攻破北境或许会是这位老国主的终生遗憾。临死之际,利用那个位子刺激一下他的儿子们,也不是不可能。”
这几个月陆锦生跟她谈论过北域国的事情,余欢对于北域那位老国主也略知了一二。而因为豫王一事涉及与北域通敌的罪名,陆锦生与延王他们自然要调查北域,那些通敌信件可是出自北域大王子之手,上面还盖有大王子的私印。
虽然大越朝禁止与北域国通商,关城的城门不对北域开放,但走私商贩总会有些不公开的秘密之径,这样的事情即使一个国家也无法完全控制。
豫王府发现的那些伪造信件上面的大王子印经过鉴定确实是真的,那就说明大越朝真的有人与大王子有联系,这些联系应该就是通过那些走私路径完成的。
延王等人虽然都对豫王的那封所谓亲笔信的字迹有怀疑,但因皇上严令禁止任何人继续提起此事,目前谁也没有办法去鉴别。
余欢叹息一声,她只求陆锦生能平安顺遂,但她也知道陆锦生有他的责任,与延王之间的师兄弟情谊就是他必须要与延王共进退的理由,而为豫王证明清白也是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
现在与北域的战事便是陆锦生必须要面对的首要大事,但余欢还担心那与北域私通的人会出卖大越朝。之前陷害豫王或许是为了争权夺势,那他或者他们会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出卖整个国家?
若守城之军被自己人背后捅一刀,那整个北境防线都将面临劫难,她的爱人就是首当其冲。
余欢知道自己的忧虑都是徒劳的,她什么也做不了,她为了让自己安心连周氏他们都丢下了,可是这样的自私是她的顺心而为,她不后悔,亦不愿退缩。
用完饭,一行人各自回房休息。
余欢将陆锦生的小像拿在手里,看了很久,心里祈祷他能平安。
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