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来得突然。
红彤彤的火焰冲天而起时,客栈里的伙计才反应过来,提了个铜锣边敲边向楼上的客房而去,刺耳的锣声,熏人的烟气,以及四处奔跑的旅人哭喊叫救命的声音,这个清晨刚刚开始,就已经染上了几分消亡烟逝的气息。
无愁抱着琵琶站在客栈前时,这客栈已经烧掉了一半,逃出来的也顾不得抱怨,都加入了救人灭门的行动里。好在自己没什么行李物品,无愁刚想完,突然想起自己忘记把信带出来了。
那封梅止写给李清流的信,被她落在客栈里了。
火急风燎,噼啪作响的木材崩裂声夹杂着人的呼喊痛哭声,只犹豫了一瞬,无愁就决定回去拿。将琵琶递给一旁的伙计拿着,她随后一头扎进了火海之中。
那伙计见她如此,先是一愣,随后立时喊道:“姑娘,你不要命了!快回来!回来……。”
烟滚如潮,火热似碳。无愁的循着记忆的方向向楼上跑去,好在还算顺利的在房间的桌上找到了,因着火烤烘热,信已经热得要烧起来,她没有犹豫,转身就向楼下跑。刚一推门,一股热浪就冲到了脸上,不过进门出门这片刻间,火已经烧到了她的房间外。
从前门硬冲定是不行了,而且因这烟雾渐大,她呼吸不畅已经有些眼前发黑之状,关了门,解开脸上的面纱,她爬上了窗台,只是,窗向南开,就算从这儿跳出去,也依旧是被火包围着。
必须要穿过前堂与厨房才能逃得出去。
但不跳马上就会被烧死。
将信放到胸前衣衫夹层里,无愁扒着窗沿一放手,直接掉了下来。
好在下面是些青草软土,倒没太摔着,辨了辨方向与厨房的方向,她不知现在该怎么办。如果强行冲过去,人一进去就会被烧成火团,要是这个时候清姐姐在就好了。
她心里杂乱,既后悔自己这么莽撞的回来,又愧疚可能无法把信带出去,更难过也许琵琶也无法交回李清流的手上,不,如果自己死在这儿,那信跟琵琶都无法带回了,琵琶对清姐姐太重要了,她已经弄丢过一次,绝不能再丢一次。
一定要还到清姐姐手里。
无愁在心里定了定,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在院子里的水缸里浸湿,面纱刚才已经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但此时保命要紧,会不会显露容貌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而那条从后院到前堂的路,已经被火势熊熊围的好似一条地狱之路。
深吸了一口气,将身上湿的外衫裹紧,她在心中默念道:我要活下去,我要见到清姐姐,我不想死。
随后,一头冲了进去。
但让无愁意外的是,除了开始的几步火势尚大,里面虽是烟熏漫天,火尚未侵入,但烟有时更比火来得危险,在外流浪时,她记得听说过很多人陷火场,未被烧死先被熏死的事,紧紧的捂住了口鼻。
“救命啊,爹,娘,救命……。”
有人在呼救,而且听声音,像是个孩子。
犹疑了一瞬间,无愁还是向声音处找了去。烟尘中夹着热气,每呼吸一次都好像有一把烫红的铁烙按在气管里,声音并不远,似是在厨房里。
“谁在那儿?有人吗?咳咳咳……。”
“救命……咳。”
微弱的童音在角落中响起,无愁三两步扒开挡路的东西,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却在看到那小女孩时愣了,这个小女孩,这个小女孩不是那个……。
是捎带她来巴东时的那家的小女孩,虽然隔了许多日,但那天她骗自己弯腰后扯下自己面纱时得意样子,她可记得清清楚楚。
“救我……救我。”
小女孩倚在她怀里,微微睁开了双眼,待看清来人是她后,脱口而出道:“丑八怪……咳咳……。”
本还在犹豫的心瞬间一怒,无愁翻手将她直接扔在了地上,道:“不知好歹死了也活该。”
那女孩已经有些神智不清,见状道:“你……你不救我……你不是个好人,我一定化成厉鬼……咳咳。”
无愁重新将外衫搭在头上,看着那女孩诅咒自己愤恨的模样,突然脑中闪过一种熟悉感,令人很是愉悦,她笑了笑,道:“那我就等你化成鬼找我。我一定找个法力高强的大师好好超渡你早日投胎。”
随即,转身离去。
出了厨房,就是前堂,火势仍烈她四处寻了寻,也没找到能突破的地方,而能呼吸的空气已经越来越少,意识也渐渐模糊,噼里啪啦的火柴爆裂与木梁掉落的声音接连不绝,眼前也黑了起来,似乎也不觉得热了。
是自己要死了吗?
漫目的火焰突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接着,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无愁?无愁,无愁?醒醒?”
清姐姐的声音,是幻觉吗?看来自己果然要死了。眼皮重的像挂了两块石铅,她极力想睁开看看这“幻觉”,却是无力。而正在这时,一股清凉的气息缓缓从背后贯入,如同一条清水溪流冲开了体中的火毒,不过一瞬,便使她稍复了些体力。
缓缓睁开又眼,见李清流正关切的望着自己,她有些迟疑。李清流见她神色恍惚,以为她尚未恢复,将她扶起来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出去。”
“清……姐姐……。”
“是我。你怎么样,没事吧?”
火场炽热,而她身上依旧散发出淡淡的香味,那是一种让人极安心的味道,靠在她身上,闻见这味道,无愁这才清醒了过来,原来,不是梦,不是幻觉,是清姐姐真的来了。
“对了,外面有对夫妇说他们的女儿可能还困在这里,你有看到吗?”
以浑雪乾坤稍运周身,护得她们两人热气不侵,再运功一掌扫开头顶落下的火木,对付这般情势,她倒还有些信心。无愁摇了摇头,道:“我从后门……进来,烟太大,我……什么也没……看……到。”
“也没办法再找了,你稍抱紧我些。”
她揽着无愁的腰,运起轻功,躲开火势片刻间已从火场落到了外面。
而那对夫妻见他们出来,急忙围了过来,李清流告知了两人未能寻得的消息后,那妇人就眼睛一翻昏了过去。而侧倚在李清流身上的无愁,闭着眼,笑了。
三天后。
周镜兰再出的消息已经传遍江湖,李清流也已从梅止的信中知道了大概情况与他的想法,对于这种拙劣的陷阱,她只觉得好笑,自从凤修华死了之后,这几年魔教再也不能像之前那般猖狂妄绝,只能隐于暗处,搞些拙劣到根本入不得眼的小伎俩。
这一届的魔教四护法,还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无愁身上的烧伤虽不严重,但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她倒也不急着找那个假周镜兰算帐,而是先联系的天恩阁的人去查了冶情谷的情况。
天恩阁是舒君意父族的暗部,则他与其父族也是怨恨颇深,故虽然流浪在外,却一直不肯接受天恩阁之主的位置,而天恩阁则是其兄萧红意所留给他,并留话,他若不愿为天恩阁之主,则天恩阁无论他生老病死或危皆不可出手相助。
有了这么一条规矩,他在外流浪的这些年,也并未受过天恩阁的恩惠。
后来周镜兰出面,解了他与其兄父的心结,并收了他为徒,他才正式成了天恩阁的主人。
萧家,也就是舒君意其父家,原是梁国内有名商户,而天恩阁则是为其收集商场信息的组织,对江湖并不掺涉,但因着舒君意拜了周镜兰为师,萧家又满门被灭,商已无用。这天恩阁就渐渐成了为周镜兰收集江湖情报的组织。
后在对抗魔教的过程中,天恩阁多遭杀屠,所剩人数不足一半,周镜兰担心门人锐减会使他们对舒君意多有不满,就不再允他们再对魔教,而是让他们从商经贸,不久之后,舒君意惨亡,周镜兰察觉魔教开始对自己动手,为防万一,将付浅喜与所有天恩阁下属全部遣到了南幽与其他地方。
果然,之后不久就发生了李清流被陷害为决杀令目标之事。
“清姐姐,你……在想什么?”
见她坐在呆了许久,无愁上前小心问了句。李清流霎时回了神,笑道:“没,都是些旧事,坐。”
这里是林州附近的一处郊外小院,也是当初周镜兰所购,只是这处并不似其他地方,偏的厉害,也甚是清静不少。院里的石桌多年不用,已经满是灰尘,李清流便铺了个薄布在上面,也住不了几天,她是懒得打扫。
无愁将茶具放在桌上,一同坐了。那天李清流刚好路过那座客栈,本是想帮忙灭火,却发现一个伙计抱着自己的琵琶,稍问了句,就知她还在火场里,恰好旁边有对夫妇在呼喊着说女儿还未逃出,她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
只是虽救了无愁出来,却没发现那对夫妇的女儿。
而无愁的嗓子被烟熏的有些损坏,这几天养的稍好了些后,就将这段时间的发生的事一点一滴的告知了李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