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哥呢?他不在棠内?”
鹤逍遥道:“前几日刚回来,昨天又走了,说是家里有急事。”
李清流:“那你们的公务?”
鹤逍遥:“暂时由他两个得力的手下代理了,偶尔有些难处理的都拿给我了。许师弟临走的时候交代过,除了个别需决要断的大事,其他文书不许师兄碰。”
对于棠内的事,大多是交由许儒尘与鹤逍遥处理,对外交际鹤逍遥负责,内部稳固与事务整理由许儒尘负责,但因着玉色本就极少沾染江湖事,鹤逍遥这个作用也就偶尔发挥一下,许儒尘才是那个真正操心的人。
除了些大事与需要决断的急事,还有每隔十天的来报告一次棠内事务,一般许儒尘不会来找月霞韵,省心的让月霞韵感觉有些愧疚。他也要求过一同处理,减轻些许儒尘的负担,刚好那段时间事情确实也多了些,许儒尘便交代了一部分工作给他,结果许儒尘处理完自己的事务差人来取他的文书时才发现,他居然只批了一半都不到。
打开他批过的文书,许儒尘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月霞韵把文书里的每句话都做了批注,大意就是,这个地方的用词不当,那个地方可以换哪个词更好,这里有一个错别字,那里的笔画少写了一笔,一张文书,他当成试卷似的批完了。
甚至,他还整理了一份名单,将文书作者分为三六九等,一一排序。
许儒尘看着那份名单,发现自己不过写了份月度提报居然也被写在上面,而且,还是最差的那种。月霞韵的说法是,他虽然没写错别字,但用些用词太过诘简难懂,所以被排在了最下面。气得许儒尘本就阴沉的脸更阴了几分,然后挥手让将剩下的文书全部带了回去,再也没让他帮过忙。
月霞韵倒是很淡定的看着他走了,然后也明白了自己不是干这活的人,彻底歇了这个心思。
听鹤逍遥连说带画的说完这些事,李清流也忍不住笑了,连带着前几日受的伤似乎也觉得
桌上摆了数盘糕点,花花绿绿甚是好看,玉色无论人还是什么东西,皆是以美为态,就连吃的也做的无比精美,就说这几盘糕点,也是做的颜色娇艳极为诱人,白的如雪的糖花绵糕上是最上好的绒糖,绯红软凝的桃花糕中掺的是外邦进贡的香料,绿的荷叶糕则是取的最新鲜柔嫩的荷叶所制。李清流连吃了几块,正在饮茶缓口时,见月霞韵伸手开始整理盘子里的糕点,将它们又摆成了原本下下相对齐齐整整的状态。
李清流笑:“月大哥,你这个……叫什么……哦,强迫症……要改改。”
月霞韵倒不怎么在意,将盘子里她动过的所有糕点全摆齐了,方觉得心里舒坦了些,道:“乱了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鹤逍遥不知想起了什么,捂着嘴笑个不停,李清流正欲问,月霞韵一个眼神扫去,鹤逍遥便摆手道:“师兄你放心,我不说,我不说,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说什么?
三人又闲话了一会儿,思及李清流第二天要早起赶路,便各自回了房,鹤逍遥挤眉弄眉的给李清流使眼色,嘴里说着什么要送她回房,可那意思分明是有其他事,莫不是要与她说刚才没说出的话。可惜月霞韵叫住了两人,说有几句话要单独告诉李清流,让他自己先回房了。
鹤逍遥见意图被识破,也不敢再赖下去,只好先回去了。
待确定这儿无人了,月霞韵从袖中掏了个玉牌递给她,道:“这个,你拿着。”
李清流接过,见那玉牌方方正正,中间刻了株兰花,玉牌质地温润,如脂如膏,但却也简朴素雅的厉害,玉牌正中穿了根白色的绒绳,刚好得以挂在腰间,其他便再没什么特征了。她抬头,不明所以。
“丫头,你知道周镜兰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师父取的。她说她本不叫这个名字。”
“镜破不改光,兰死不改香。始知君子心,交久道益彰。她虽最后受害亡于江湖,但她之本性并未因此有过变化。你可明白?”
“她本性的确没变,就如这镜这兰一样,自始至终,她想的都是如何铲除魔教,但这个江湖不值,不值她这么做。”
“丫头,我认识一位名医,如果你肯放弃这身武功和仇恨……。”
“月大哥,我都走到这一步了,你觉得我还会放弃吗?莫说只能再活三年,就是活一年,我也绝对要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血的代价,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所给予她的伤害和羞辱,我会全部还给他们。”
月霞韵不语。李清流真正的身体情况,现在只有慕佛子与月霞韵清楚,她经脉阻滞,碎脉重生之后虽能习武,但经脉依旧未完全通畅,为了完全打通经脉与丹田,她要求慕佛子以白生花为引,为她入药。白生花能提前激发人体纯元精气的只有一种药草,通体雪白,遍体生出白色小花,生长在冰天雪地之中,一旦离了雪的覆盖或被太阳晒到,当即就会消融死亡,不但如此,这草也只能在夜间采摘,而且需要冰琉瓶方可存放,它功效奇特,可提前透支人的身体,使人经脉通透,脑目清灵,练功习武之快乃常人所不可及也人,但既是提前透支人的身体,意思就是用了这东西,寿命难长。李清流提出这个要求时,慕佛子气得当即吐了血。
但最后,终是答应了。月霞韵不知道慕佛子是经过什么样的思虑后才答应的,但他知道,易地而处,自己做不出这种决定。
李清流只有三年的寿命,这是在慕佛子的丹药养护下所有达到的极限了。前些日子,他寻了老友找寻能破解白生花不死之法,意外得知只要现在李清流愿意废功重新做回一个普通人,尚还能寻得解法多延十几年寿。他怀着一分期待写了信给慕佛子,慕佛子收信后很快回了信,内容很简单,李清流不会愿意的。
但他还是不忍心见她仅仅三年便亡命,故此见了面仍要再问一问。
却果然,慕佛子没说错。
“月大哥,你知道最后几个月的时候,她已经消瘦成何种模样了吗?她甚至都不跟我说话,每天除了带着我四处逃亡。就是抬头望着天空,她不说话,很少吃东西,几乎都不睡觉。你知道她一心呵护的江湖人,她一心保护的人,是怎么伤害她的吗?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我无法原谅,也无法放下。”
“当初为何四处逃亡?”
“你们本就有着不涉江湖的名声在外面。而且,刚开始的时候,也不是没找人帮过忙。梅止手下的十八卫因为护着我们一年间被杀了十个。北冥遥,当初为了护我们,与江湖为敌,结果惹得江湖众门围攻云鼎天宫,他不得不当场卸任,才保得天宫没被灭门。二师兄也被数次打伤与我们失散。三师兄欲助却难出山,昆仑山下魔兵如蝗。凌大哥因为助我们,被当时的古津掌门陆绍江百般刁难。就连当时只是无镜派三副当家的钟晚声,也因为给我们传递消息被孟老爷子关了一个月的闭思室,一天饭食只给一个馒头一碗水,你没见到,她从里面出来时,人都瘦脱相了。”
“那段时间,虽然没那么快乐,但有周镜兰在身边,我就觉得一切还是可以回到从前的,直到情况越来越严重。她中毒,我们被抓,又逃出来,又被抓,被折磨。那些人想得到《苦真鬼诀》,抓了我们就百般折磨,那本书究竟在哪儿,她不肯说,也不肯告诉任何人。有时我在想,或许她是故意不说,她也厌烦了这个江湖。”
月霞韵没有出声,半晌,他道:“我欲助你的事,你不必担心会牵连我或者玉色伏羲棠的任何一个人,我已经告知过所有该知道的人,他们如果有意见,大可离开玉色伏羲棠。就算这儿只剩我一个人,我也绝不会再像五年前一样,置你不顾。”
李清流愣了,不知该如何答这话,思了思想了想,仍旧不知该怎么说。月霞韵见她半天不吱声,以为她是不信自己所说,回头正欲再言,却见她正笑意莹莹的盯着自己,问道:“怎么?不信我?”
“你不怕?”
“怕什么?”
“如果江湖与魔教因此齐攻玉色伏羲棠,要你将我交出,否则就灭你满门血染花棠,你不怕?”
“哈哈哈哈哈哈。”
月霞韵先是一愣,随后放声大笑,他生得光彩眩目,霞姿月韵般的姿容风彩武林中无人能及,这般傲气不羁的大笑瞬间盖过了他那股子清风霁月的味道,而是一个绝然不同的月霞韵,豪迈桀骜。笑毕,他彩袖一拂,坐于椅上,道:“谁人敢灭我玉色,我灭天下无一色。”